周六的活动金莹因为补课迟到了，万幸她没有缺席。
休息室内，小提琴组有人临时腹痛。
“这可怎么办，排了一个月啊……”
这里是高端养老院。虽然不知道一个高中的交响乐团是怎么接到这种表演任务的，但确实是非常新奇的体验。
金莹站在最外围，发现腹痛的女生先前有借琴给自己。她正神游天外，女生捂着肚子指向她：“让金莹顶上，她拉得比我好。”
“哈？”
就这么成了救星。
老师要带女生去医院，想先征求金莹的意见：“你觉得可以吗？”
“没问题。”金莹从苏晓鸿手里接过谱子，正低着头，争分夺秒地识谱。
老师见状，放心地离开了。
金莹十分投入。她习惯变走变记，走动的时候，身上紫罗兰色的温柔裙子在膝盖边卷起浪花。
忽然听到钟吟川在一旁缓慢而又清晰的指导。
“在这里当然不能演什么柴小协，所以我们把上个世纪的热歌改编了下。首先是邓丽君的《甜蜜蜜》，主角不是小提琴，但你在这个小节要注意……”
金莹感觉记得差不多了，一直注意她进度的钟吟川拍掌。
“带她练一遍。”
成员坐到固定位置上，金莹想把椅子往后面搬，苏晓鸿踩住她的凳脚，动了动嘴唇小声说：“就坐前面。”
金莹也小声回她：“我的衣服……”
苏晓鸿不拘小节地甩头，“没事。”
排练完这一遍，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站着的钟吟川。金莹都被这种氛围带动了，有点期待钟吟川说点什么。
这就是魔力么？
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博取他的赞赏。
她早就发现了，钟吟川的站姿总是那么挺拔，哪怕是双手插兜。
钟吟川歪头笑了下，“上场！”
乐团只有二十分钟表演时间，乐器要提前搬上去。大家坐得很紧，敲定音鼓的同学往后面看了眼舞台的边缘，情不自禁往里面缩了缩。
简陋的舞台。
露台草坪里，一脸老年斑的听众整整齐齐地坐着，还有护工推着腿脚不便的老人站在最后面。
神奇的听众。
金莹一直聚精会神地盯着谱子，全部结束后才有余力观察台下的反应。
爷爷奶奶们的目光十分慈爱，有的还走到舞台边和他们搭话。
“小朋友们吹得好！”
“多大了？哦……跟我外孙一个学校。真厉害啊。”
有些人演奏的时候非常沉稳，得到表扬脸烧得像猴子屁股，离开的时候又像吃了跳跳糖。
大家摩拳擦掌。
“去吃火锅吧，用学生优惠！”
“炸炸炸怎么样？喉咙发炎，好久没吃了。”
钟吟川摸着后脖子，微微张嘴打了个哈欠，“你们去吧。”
苏晓鸿很快追了上去，“一起走。”
成员们对这一幕习以为常，“周一见！”
金莹望着他们的背影。
“今天多谢你啦。”她回过头，看到之前腹痛的女生。
两人手挽手。
女生在她耳边悄悄低语：“你可以试着申请当首席哦。”
金莹错愕地笑了下，指着自己：“我吗？”
首席代表乐团的最强实力。今天她坐在苏晓鸿后面，感觉对方演奏的时候水平非常稳定。
到了周一，金莹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晨读时，她从课本后面悄悄探出头，和苏晓鸿的视线对上。
大课间时，她站在队伍最后面依葫芦画瓢，代表学生会巡检的苏晓鸿就站她边上。
数学课，老师敲黑板把她点起来：“来，你看着白板，回答一下这道填空题。”
金莹眨巴眼睛。她本来就需要花费十二分的精力，才能勉强跟上进度。
苏晓鸿在草稿纸上笔走龙蛇，竟然把答案竖起来给她看。
她的小动物直觉没有错！
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她在成员申请表“是否愿意担任首席”这一项打了勾？
午休的时候总算可以逃离某人视线，金莹直奔图书馆外文阅览室。
她手扶着墙，不断往里面走，在看到最后一排书架后的软沙发后，安心地长舒一口气。
“嘀。”短信振动。
金莹一边拿出手机，一边把秋季校服垫在沙发上，放松地往棉花糖般舒适的软沙发上一躺。不管是谁这么有品位，都要感谢他准备了睡觉神器。
“理我下。”聊天框里全是发小麦青的未读消息，“吃饭了吗？”
往上几条信息是幸灾乐祸的口吻。
“早读7点就开始了啊，好卷！”
“学习工具带全了没？别到处借笔。”
“你说全班都是学霸，老师讲的你能听懂么？”
金莹重重按下手机的打字键，努力表达不满：“我又不是你！”
麦青拨视频电话过来。
金莹切断，打字，“图书馆。”
麦青秒回：“我不信！”
金莹无奈：“真的。”
屏幕上一串狂笑的表情包。
“恭喜，你这生活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才应该恭喜你，未来拿奥运会金牌指日可待。”
麦青练冰上项目，一般城市没有训练条件，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北上，高中被S市的队伍吸纳才回到南方。
“距离伟大的奥运中间还有N个比赛年……不兴瞎说。吃饭了没？不会在看小说吧？”
虽然是个一米八的黑皮酷哥，但有的时候真的比妈妈还啰嗦。
金莹举起手机，想拍摄一小段角落的样子以证明自己真的没有不学无术。
手机镜头蓦然打开，还没适应只有微弱光源的环境，蒙蒙亮的光线中映出钟吟川面无表情却俊美的脸。
“妈呀！”金莹赶紧捂嘴，她在沙发上滑了一截，才歪七扭八地站起来。
钟吟川薄薄的嘴唇似乎有翘起，金莹仔细去看，对方又摆着一副扑克脸，“叫出声也没关系。”
外文书库少有人问津，铭牌上写着“法语文学”“西语文学”“俄语文学”……
金莹告状的声音小小的，生怕把原版书上的灰尘给震飞。
“你走路都没声音！”
“啪嗒。”钟吟川合上手里青灰色封面的精装书，又斜了一眼金莹。
“我本来就在这里。是你聊天太专心。”
金莹右手揪住校服裤中缝，扶着书架，打算从另一边溜走。
钟吟川叫住她：“金莹同学。”
“你最好把《恰空》再练练。”
金莹从小练耳朵，生活中对声音十分敏感，她能更加仔细地分辨出对方懒洋洋的语气下有多少揶揄。
反应慢了一拍也是无可厚非。
“什么？”金莹小幅度地转过身，表情有些懵。
钟吟川背对她，又在法语文学书架上重新拿起一本精装书。
他是弹钢琴的人，手指骨节有力，但皮肤细腻白皙。
“虽然跟我好像没什么关系……”钟吟川侧脸也很优越，“不过苏晓鸿认真了。”
果然，放学时她等到了苏晓鸿的宣战。
人本来不在座位上，忽然就提着湿淋淋的拖把冲进教室。
苏晓鸿风风火火地进来，目光锁定她。
金莹手搭在书包带上，乖乖站在原地。
来吧！脑内的警报雷达响一天了。
她看到苏晓鸿放下影响自己气场的拖把，扬起下巴，将长发理到肩后，径直朝自己走来。
“这周五放学，音乐教室比一场吧。”
苏晓鸿的语气直接如匕首。金莹有想过对方会因为自己的加入不安，但她没想过如此少年意气的斗琴。
她不觉得被冒犯，反而感觉到对手的认可。
“谁水平更高，谁就当小提琴首席。”
“那个……”
“裁判是钟吟川。你可能不知道，他十四岁——”
“我知道。”
金莹忽然泄了气，和丹凤眼女生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流露出对天才的崇拜和鄙视。
“不就是青少年国际比赛的金奖嘛！”
竟然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金莹手指绕了绕，她上网查过钟吟川的履历。那天，她看到钟吟川捧起奖杯的新闻稿照片，鼠标没控制好，往下滑了很多。
苏晓鸿手撑在课桌两角，逼近金莹，以胜券在握的姿态道：“到时候，看那家伙怎么说。”
原来如此。
但是，很抱歉。
金莹脸上绽开一条笑容，又暗暗咬紧牙关，“我不能答应。”
苏晓鸿愣住，“你怕了吗？”
金莹背上犹如龟壳的书包，转身小跑出教室。
她想到钟吟川在周六结束后可能说了什么，心潮澎湃，不禁翻出一个电话，拨过去。
嘟嘟嘟……
那头的呼吸声刚刚响起，金莹立刻抢话：“老师，打扰了。您能把闲置的琴寄过来吗？”
“这对我非常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