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汲，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你，灵茜为了救曦儿，打算自己进去直面赤焰兽，她的修为进去无异于飞蛾扑火，而我呢？却是连靠近都不能，自我入四方之境，我的修为便停滞不前了，没法修得金身。只有你，从小便天赋异禀，我从四方之境找到你，你毫发无伤，可见寻常明火根本不能伤你，洄汲，救救迎曦好吗？我求你！”说完便要下跪。

    “天帝陛下可有想过，洄汲此去，便是有去无回，明火之都我早就探过，那时候的满身伤口陛下亲眼见过，即便如此，陛下仍然让我进去吗？”洄汲帝君一字一句地问天帝。天帝只是低下头，不敢看帝君，也并没有回答帝君的质问。显然并不满意帝君的质问。

    “陛下可还记得千年前陛下让我选择要修的道的时候，我说神仙要心怀苍生，悲悯世人，所以我选择以仁入道。陛下也是这样低下头，不满意的样子。你说，三界动乱，以仁入道绝非救世之法，让我帮你平乱，以杀入道助你一臂之力。因为唯有以杀止杀，才能帮你重立天威。我当时便答应了，因为不愿意让你失望。”帝君说到这里，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了，两个人对峙了一会，帝君再度出声，“陛下回去吧，洄汲定会竭尽全力，救出迎曦帝君，让陛下满意的。只是，父帝，这是最后一次了。”天帝不为所动，转身离开。帝君深深地望着天帝离开的背影，回忆起和他在四方之境里的时光。

    万年前，自洄汲懂事以来，父亲便每日抱着他在四方之境中游荡，仿佛在寻找着什么。说是游荡，也不准确，因为父亲并不能走出那一圈被圈住的结界。后来父亲带着洄汲在四方之境呆了很久，父亲不会每天都陪在洄汲身边，更多的是洄汲自己呆在结界里，等着父亲回来看他。父亲说，他不只是洄汲一个人的父亲，他的身上肩负着天下苍生的责任，所以不能天天陪在洄汲身边，让洄汲听话。这次过了很久，父亲才回来看他，并且带着赤焰兽的明火。父亲说，洄汲体内寒气过重，需要以明火浇铸，才能增进修为。洄汲当时害怕极了，因为父亲带来给他看的典籍里记载，明火具有极强的灼烧性，可使神魂灰飞烟灭。他不敢接父亲手上的明火，一直后退。父亲却步步紧逼，眼神却没有看着洄汲，而是看着枯萎的神树，仿佛在示威。千钧一发之际，枯萎了的神树猛然晃动，仿佛起风了，又或者在愤怒和不满，父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得逞的笑容，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个时候的洄汲好像有点明白了，爱是有条件的，父亲在用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过了一段时间，父亲脸上带着笑容来看洄汲，跟洄汲说洄汲有了弟弟，叫做迎曦。父亲说，那是他的希望和太阳，洄汲第一次没有讨好父亲，因为他笑不出来，父亲有了新的孩子，那自己会成为被抛下的那一个吗？

    洄汲其实很害怕被抛下，那么小的孩子，从出生起就在这无边无际的四方之境，不能够走出结界外，每日只能等着并不准时的父亲，可以说，父亲是唯一他可以依靠的活物。父亲有时候会对着神树流泪咒骂，有时候又会对着神树摇尾乞怜，更有甚者，还会以法术攻击神树，一副不死不休的癫狂模样。

    后来父亲终于放弃了攻击神树，他决定带着洄汲离开。洄汲内心是有点高兴的，因为他太害怕了，他想待在一个可以看得见边界的地方，那样会有安全感。临走之前，父亲嘱咐洄汲，出去之后不能叫他父亲，他只是天帝无意之间进入四方之境大发善心带回来的孩子。要带洄汲出去，父亲就会遍体鳞伤，丢掉很多修为，如果洄汲愿意答应听父亲的话，父亲才会冒死带他出去。洄汲不知道真正的父爱是什么样子的，他从来没有见过，他很想离开，就答应了。

    父亲如他所言，拼尽全力，打破结界，带着洄汲闯了出去。父亲受了很严重的伤，父亲的妻子和儿子都很伤心，没有人理会洄汲。后来，洄汲被人安排到皎沐殿，那是一个离天帝的极天殿很遥远的地方，他很少再看见自己的父亲。他想，以后他就是没有父亲的孩子，连最后一个亲人也没有了，他自己开始默默地就着殿中的典籍修炼了起来，摸着这四方看得见的墙壁，自己待着，也没有这么难过。

    父亲的背影早已渐渐远去，洄汲毫不犹豫地走出营帐，往明火之都飞去。

    到达入口，洄汲看见时时早就等候在此。我上前一步，“帝君为何如此匆忙，还来这里，帝君可要想清楚，我的丹药只管普通明火，可挡不住赤焰兽毁天灭地的火。”

    “时时你都知道了？那你应该明白，我现在很清醒，也知道此去九死一生。”洄汲帝君音色低沉，声音冷静，一点都不像要赴死的样子。

    “帝君，那可是赤焰兽，上古神兽，你才万年仙龄，进去真的会死，我不是开玩笑的。迎曦帝君还有寒魄神石，你呢？你有什么可以与之抗衡？帝君，你应该自己选择自己想走的路，你不用被任何人绑架裹挟，你明明都知道天帝的为人，为还是来这里？”我还是打算挣扎一下，看看能不能让帝君回心转意，若真是劝不住，这对于帝君来说就是死路一条啊。

    面对我的质问和咆哮，帝君并没有生气，“时时，我其实一直都是做自己的，我没有想过被谁控制，也不会被谁控制。我是很想讨天帝的欢心，让他对我有所期待，从小便是这样，不想让他对我失望。好像已经习惯了，所以现在我还是想这么做，。一想到以后就不能这么做了，我还挺开心的，我这条命，是他捡回来的，理所当然还给他。他带我出来，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我那个时候也是默认如此。所以，这是我自己要做的事情，没有被强迫。”帝君的神情依旧很平静，没有害怕。

    “原来帝君什么都知道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我很害怕帝君什么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帝君既然自己愿意，那帝君心中定然开心愉悦，时时也不会阻拦帝君，只是希望帝君不要放弃求生之志，能活着，就一定不要选择别的，我和清空、清弥都在皎沐殿等着帝君回来，帝君不要让我们太过担心好不好？”此时的我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但我不想哭的。

    “时时，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努力活着回来，如你所愿，努力做一个听医官话的帝君，不让你为我操心。你从来不哭鼻子，都是撒娇多一些，小心变成小花猫！”帝君轻轻拂去我脸上的泪水，我看着他温柔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四方之境中那个悲悯的人，明明自己已经满身伤痕，还要去抚摸花草，赐他们生机，给予他们生命。我想，就是那一刻，我有了不该有的执念，现在才会一直守候在他身边，想让他快乐。

    帝君转身朝明火之都的入口走去，他的身影在我的泪眼中化成星星点点，直至消失。我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原来心疼是这样强烈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