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家平乱

    外面的杀戮还在继续,血腥之气冲天。

    一旁的淮平听着外面的惨叫,心尖一颤一颤的,又扭头看着自家小姐靠门垂泪的模样,只以为卞期惠是因为恐惧落泪。

    他长卞期惠几岁,却几乎从未看见自家小姐哭,小姐总是那般稳重可靠,让他们都忘记了卞期惠也不过是个十六的小姑娘罢了,面对如此杀戮,如何能不害怕?

    淮平看着卞期惠几乎被血给染红的衣裳,伸出双手欲要搀扶,却又无从下手,小姐此刻的情态叫他不知所措。

    好一会,卞期惠不再落泪,只是红着眼睛缓缓撑起身子,她想离开这个地方,但外面的哀嚎如同锁链紧紧铐着她的脚,让她无法再踏出一步。

    “期期,期期。”卞夫人从不远处急急赶来,就看见自家闺女浑身是血的站着,心头一揪,赶忙加快脚步。

    “夫人。”淮平觉得自己终于是看见了救星。

    “怎么身上都是血,可是受了伤?”卞母慌了心神,赶紧上前揽住卞期惠检查。

    却发现自家闺女一言不发,她只好将眼神投向淮平。

    “夫人,小姐没有受伤,身上的血是外边人的……小姐方才捡起了长箭就不大对劲,怕是被骇着了。”

    “箭?”卞母有些诧异,期期自小胆识并不寻常,也跟着她阿兄用箭,如何会被吓成这般模样。

    “阿母。”一旁卞期惠终于是开了口,缓缓举起那支长箭。

    阿母一听见声音,就扭头看向卞期惠手上,待看清那支泛着冷意的箭,瞳孔骤然一缩,心下骇然,却明白了缘由。

    她立刻扶住女儿的肩膀,对着卞期惠通红的双眼,清喝一声,“孩子,看着阿母。”

    卞期惠闻言缓缓看向母亲,那双异常明亮的,好似燃着火焰的眼睛,令她呼吸渐渐平稳。

    “这不是你的错。”卞母万分坚定地告诉此刻犹如困兽的卞期惠。

    这句话让卞期惠的神色骤然一松,眼里又无声泛起了晶莹的泪光。

    卞母转而轻轻拍了拍卞期惠的后背,扭头向淮平嘱咐道,“淮平,你定要守好大门。今夜怕是还不太平。”

    外头的哀嚎逐渐平息,透出一片诡异的死寂。

    卞夫人又道,“此地不可久留,其余人都走。”

    “鸢时,过来扶着你家小姐,去换件衣裳。”

    “是!”

    这一夜凉城注定无人安眠。

    第二日清早雪只是零星,天空非常灰暗。

    整座城异常安静,好似昨夜的血腥与疯狂只是一场梦。

    但各家门前堆满没了生息的尸体又将事实血淋淋摆在人眼前,让人根本不敢踏出一步……

    这些尸体若是有幸的会有家人过来认领,不幸运的便都成了孤魂野鬼。

    各家只好叫下人将这些尸体拿草席一裹,或是拿驴车一运,全扔到城外的一处空地,扔得人多了 ,就权当是一处乱葬岗。

    届时官府自然会派人,将这些尸体一把火烧了,免得让人得了疫病。

    而那些幸存下来的流民都蜷缩在城中角落,他们衣不蔽体,各个神情恍惚,人群中躁动不安的气息在不停流动。

    偶有喧闹,是有流民跑到太守家讨要说法。

    赵太守只得连夜召集五个大家于三清阁一同商议此事,卞家因着阿父阿兄不在,阿母便让卞期惠代行。

    临走前,阿母再三叮嘱千万不要说出那支箭的来历。

    卞期惠也再三点头,只裹着一层厚厚的狐裘衣,坐了马车就立刻赶了过去。

    并不大的三清阁里,各个大家都已经到齐。她一进门便看见徐凤致兄妹二人的父亲,徐家主。

    他坐在前座,双目锐利,眉头紧锁,沉着一张脸不时地跟人说着话。

    扭头看见卞期惠郎着声说了句:“卞家的丫头来了。”

    卞期惠忙点头笑着说,“是。”

    却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只寻个坐处。

    在座的其余人瞧见是卞期惠倒也并无意外,但也并不过多理会,大家只是各自打了招呼,都一脸冷肃坐在三清阁里等待议事。

    卞期惠被安排坐在靠后排的座位,她亦肃着脸,目不斜视,认真听着大家的谈论,思索着拼凑事情的缘由。

    却始终感觉有一道不容忽视地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往那处一瞧。

    对方是一个疏眉目,沉静详审的男子,同自家阿父一般年纪。

    卞期惠光看着面目只觉得是有些熟悉,尤其是那眉眼,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那男子看见卞期惠看向他,就和蔼一笑,微微颔首。

    卞期惠一愣,但可以感受到他的善意,也回以一笑。

    主座上赵太守,一向和蔼的脸也变得异常凝重,他开口说道:“今日叫大家来,是希望诸位能够提出解决凉城流民的法子,以及商议如何能平息凉城的贼寇。”

    “还用得着解决,流民都快死光了。前夜里的流民无故造反,本就蹊跷,结果更是死伤无数,究竟是哪家的人这样残忍,如此杀戮?”

    面色红润的男子反驳道,声音洪亮如钟,看向周围坐着的人。

    “是啊,此事如此突然。赵大人,您可有什么其他消息。”另一名玄衣男子附和道。

    “卫队捕了一些人,那些人大多是文山的贼寇,他们昨夜里本是作乱。”赵太守顿了顿又道,“但一支不知道打哪来的军队闯了进来,一路射杀流民,领头还高呼官府办事,格杀勿论。”

    在座的人听了都很是惊讶,竟然是有人假扮官府的?

    卞期惠低头不语,听太守的意思竟然也不知那个军队是打哪来的,不过她昨夜个也清清楚楚瞧见那支箭,确实官府所制。若是假扮,如何得来此箭?

    或者说,这些人本就是官府的人,只不过并非凉州官府的人。

    “官府办事?打哪来的军队?谁不知现下,各路人马四处作乱,流民本就惶惶,此举不亚于火上添油,好令他们觉得凉城不容他们,草菅人命。”徐家老爷直言快语,道出了众人的心声。

    “那路军队杀完人就逃跑了,卫队赶过去时竟没抓到一个。”

    “如此周密,怕是被有心人利用,现下最为重要的应是查出这路军队来自何处。”方才那个友善的男人应声道。

    “正是如此,此事尚有存疑,流民现下万分激愤,找大家过来是希望共同商议如何应对。”

    “要我说也不必管打哪来的,各家轮流派护院卫兵夜里去巡逻,这不就成了。”最开始说话的那位开口道。

    卞期惠听了暗自点头,各家派遣卫兵既可以避免有人暗自作梗,又可以保证凉城的安宁。

    只不过这卫兵从何处来?

    “这卫兵打哪来?各家的护院都要各守家门,如何有得闲的。”徐家家主问话。

    “太守那不是有人手?”

    “人手不足。”赵太守叹了口气,摇了摇了头。

    众人闻言皆沉默不语,三清阁内气氛一时凝滞。

    “不若从流民那选人来。”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后座从来,卞期惠思索后开了口。

    众人有些意外地看向卞期惠,一时没人应话。

    卞期惠有些不安,她不知自己此言是否不足,但这确是此时最为合适的方法。

    “此举不妥,流民本就混乱,如何能担此大任。”那个面色红润的男人皱眉反驳,他下意识觉得卞期惠在胡言。

    几乎是同时,先前那个瞧着眼熟的人开口道:

    “何妨一试,此举既可使得一些流民有所去处,也可以令他们了解内情。流民极易受人煽动,倒不如为我们所用。”

    卞期惠闻言很是感激地看向那个人。

    “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本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徐家家主也点头应允。

    最后众人协商一致,各家轮流派遣部分卫兵同流民队伍一起巡逻,且要定要做好安抚流民的工作。

    “赵大人,告辞。”

    卞期惠看着大家都起身离开了,自己也站了起来,却并不离开此处,而是走到太守面前行了礼。

    “卞家的闺女,你怎么不走,可是有什么事?”赵太守有点诧异,这个卞家的闺女今日的表现倒是令他意外。

    “赵大人,我想同您打听我阿父阿兄的消息。”

    “这个事啊,不日便会回来,你家且安心。准备给你阿父阿兄接风洗尘吧。”

    卞期惠闻言很是高兴,连忙谢过赵太守,便告辞离开。

    马车上,卞期惠细细思考着此次的议事,不免感慨凉城的事如此轻易的解决,实在得益于凉城各家相互制衡的局面,且凉城也不同于其他州郡,既无亲王也无公候,这可避免拥兵自重。

    然而,只是怕这回事一出,各家卫队家兵怕是怕是难以避免。

    突然,整辆马车重重颠簸,卞期惠猛地向前一跌,她急急扶住马车内壁。

    “吁”地一声,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苍玮,怎么回事?”卞期惠不明所以,有些紧张。

    “马车陷在雪地里出不去了。”

    卞期惠闻言掀开车窗帷裳,发现马车几乎半身倾斜,整个车轮陷在一处。

    “小姐,这处怕原来是个沟。被雪盖住了,让我不小心给驾车过去,马也跌了进去。”外头苍玮从沟里站了起来,很是愧疚地说道。

    “无事,我下来看看。”卞期惠只得轻声宽慰,她下了马车。

    却发现马早已倒在沟里,受了不小的惊吓,她上前轻轻抚了抚马鬃以做安抚。

    身旁苍玮正很是卖力地推着马车,卞期惠也一同上去帮忙,马车却是一动不动。

    只这片刻,她的鞋袜就湿透了。

    因着脚越陷越深,她便无意识地往后退,却不慎踩到一块石头,直直崴了脚。

    “小姐!”苍玮赶紧上前扶住卞期惠,卞期惠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其实她有些绝望,这可真是屋逢夜漏连夜雨。

    卞期惠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晚了。

    此处离卞府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若徒步回去,她不能确信是否能在天黑之前抵达,更不敢保证安全。

    况且因着陷车动静过大,已经引起不远处一些流民的注意。

    她今日并未带任何兵器,怕是不妥,但如此呆在原地更是难以解决问题。

    卞期惠思索片刻,只能放手一博。

    “苍玮,身上可有防身的武器?”

    “有。”苍玮从腰间解下一把匕首。

    “你从这到最近应是徐家,按你的脚程,那是多久?”

    “小姐,苍玮不可舍下你一人。小的可以背着你一起去。”

    “你背着我恐被拖累,你现在趁天还未黑,先去徐家求助。”卞期惠摇了摇头,不容置喙地说道。

    苍玮很是为难,但他心里明白小姐说的有理。

    他刚要转身离开。

    “卞期惠?”

    此人声如碎玉,轻易引人注意。

    卞期惠下意识扭头看去,却不成想看见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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