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

    “别走,求你了。”

    看来不是她恍惚了,而是真的,他确确实实是在恳求她。不知是不是这句话说得柔情似水,秦徊的怒火正在慢慢被浇灭。

    她冷静后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来解决恩怨情仇的,并不是来再度激发矛盾的。待问题解决后她走她的阳光道,他过他的独木桥,就算他日后醉死在温柔乡里也不关她的事。

    复又坐了回去,各归各位后秦徊开门见山道:“我看过你的信了,里面的内容确有些道理。”

    何致盼闻言表示难以置信,两眼放光的想说些什么,可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捷足先登了。

    “但……未尝不是你替你阿爹开脱罪名的一种说辞罢了。我告诉你,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你说什么我都信的周甘棠了,若不是你在信中说得言之凿凿,我断然不会来此恶心自己。你最好有个能说服我的证据,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杀了你替阿娘、替杨自信,替全白乌村的人报仇!

    其实除了何致盼写的谢罪信以外,能让秦徊下定决心来当面对质的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她对当年的白坡之战也起了疑心。

    在重新梳理整个战役的来龙去脉时,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那便是秦有时究竟是如何在毫无预兆的前提下,能将沈净所带领的先锋军一举歼灭的?

    当然了,兵法之中讲究一个兵贵神速,可秦有时这速度也太快了吧,他又不是神仙能预知未来。

    不过秦徊是打心底里不愿怀疑自己阿爹的,阿爹既是守卫蒙诏百姓的“兵神”,也是于她而言仅次于阿哥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怀疑阿爹。

    可人就是很奇怪,一旦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就算你刻意的不去理会它,它也会发了疯似的生根发芽,最终在心里蔓延开来,成长为苍天大树。

    为了从根源上掐断幼苗,秦徊选择直接去问知晓事件全貌的胡屠。

    胡屠是个念旧的人,回忆往事是把好手,话匣子一打开便如决堤的洪水,根本关都关不住。好处是每个细节,胡屠都说得一清二楚,让人听得明明白白;坏处是秦徊从天亮听到了天黑,光是喝喝茶水、嗑嗑瓜子,她就饱得走不动路了。

    在说到秦有时所带领的蒙军为何早有预防时,胡屠满脸崇拜道:“要不说秦大将军是‘兵神’呢,当时秦少爷找人算上了一卦,说三日后南涧城的西南角某地会有血光之灾!”

    “秦大将军得知此事后关上门苦思冥想,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指出了算卦先生所说之地最有可能的便是与析国接壤的白乌村。秦大将军当即便带上一众将士们早早的埋伏在白乌村周围,最后将析国那群狗.娘养的杂.碎来了个瓮中捉鳖,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胡屠越讲越激动,一时有些忘我,也忘了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当年受害者的遗孤。待到他反应过来时立马闭了嘴,一脸歉疚的同秦徊连连道歉。

    时间是抚平伤痛最好的良药。

    七年过去了,灭村之痛虽刻骨铭心,但也不是一个字也听不得、提不得。

    秦徊淡淡的说:“我没事的,神屠手,你继续往下说。”

    可她的这番镇定,反倒让胡屠对她刮目相看了,“我的小姑奶奶怎么突然对这件事感兴趣了?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再提及此事了呢,看来真的是长大了。”

    “逃避了这么久,总要直面现实的。神屠手,我有一点不太明白,我父兄都是从不信鬼神之人,不拜佛,也不问卜,我阿哥怎会听信一个算卦先生的话?我阿爹又怎会只因一人之言就贸然出兵埋伏呢?”

    这两个问题可问倒胡屠了,他思索良久也答不上来,无奈之下只道:“兴许是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吧。我的小姑奶奶,你就别为难你胡叔了,我们这些做手下的不就是上峰有令,唯命是从不就行了,哪还顾得上想别的。你若是真想知道,何不直接去问秦少爷呢,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最清楚了。”

    是啊,她想知道七年前的事,为何不去问秦于仲,而是拐弯抹角的跑来套胡屠的话呢?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总觉得阿哥不像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光明磊落、温文尔雅,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人了,阿哥似乎藏着很多秘密,很多就连是她也不能说与听的秘密。

    或许在阿哥的心目中,她始终代替不了他的亲妹妹吧。

    正是因为当年之事有说不通的地方,她自己理不顺,除了胡屠又再无旁人可以问,所以只好来与另一个当事人对质了。

    何致盼对于秦徊的恶语相向并无半点不满,秦徊还愿意来见他、听他解释,已经是上天给他的最大的褒奖了。

    暂且按下狂乱不安的心,只听何致盼娓娓道来:“那日你下学归家,我本要去坡村等你,想问问你阿娘是否准许你来参加我祖父的寿宴,谁知我路过风峥堂时无意间听到我父亲……”

    时隔七年,这还是秦徊第一次听到白坡之战的另一个说法,这无疑是个让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的消息。

    “你说你听到你父亲说只需占领白乌村,还特意嘱托了下属让他们不要伤及无辜百姓?嗬,真好笑,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你父亲带领的先锋军将白乌村全村人屠戮殆尽,我凭什么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要不是你没听清,要不就是你在替你父亲开脱罪名!”

    秦徊愤激地一拍边几,几案上斟满茶的杯子都被震得四仰八叉,茶水朝四处肆意流动,可就是一滴也没滴向地面,只在边缘徘徊。

    何致盼的心,也被那一掌拍得震了两下,饶是见过些许大场面的他也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棠儿,不,秦小姐,你别激动,我有证人,他是我父亲当年的部下,密谈时他也在,他可以作证我说的绝无半点虚假!”

    “你也说了,他是你父亲的部下,是你们沈家的人,他当然是向着你们说话。他的话,又怎可信!”

    言之有理。

    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真的没说谎,这种处境之下就算有千百张嘴都说不清,只能急得上蹿下跳,拍腿叹息。

    许是瞧他那急得满脸通红的样子也许真的没在骗人,秦徊隐约生了恻隐之心,尽管她还是不相信他所说的话,可至少她相信他不是他父亲的帮凶。

    “所以那日我去沈府找你,小厮说你出去了,原来你是去找我了……”她的语气逐渐缓和了下来,不再表现得咄咄逼人、生人勿近的样子了。

    也是这会儿,两人才能心平气和的聊起七年前他们完美错过的弄人命运来。

    气氛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点的变好,像许久未见的老友寒暄,更充斥着久别重逢的惆怅与惘然。

    七年的时间,足够一个人发生很多改变了。

    发生在自身上的遭遇,能聊的,也足够多。

    从儿时的相遇相知,聊到淮江河畔的相互作伴;从人生的分岔路,聊到天差地别、身份悬殊的今日。起初两人都还有些放不开,话说得生分,偶尔的对视也令人尴尬。等细数的共同回忆越来越多时,便变得放松、轻快多了。

    不过这样美好的光景并没有持续太久,便被一位不速之客给硬生生的搅和了。

    屋门被“啪”的一声一脚踹开,守在屋外的秋祉和常安等人怎么拦都拦不住的人,也就只有善人帮帮主白茯了。

    屋子里的人循声看向门口,面上都带着被搅了好兴致的微怒,下一刻只听白茯挤着又娇媚又嗔怪的嗓子,道:“郎君撇下我一人离开,原来竟在这儿,让奴家等得好辛苦!”

    这一说,秦徊才看清白茯披落在肩头的紫色外裳,以及那抹隐约可见的雪白肩头。

    不得不说,诱.惑.臭男人,足够了。

    原来早些时候何致盼光着身子、与之厮混的人,就是这位有过几面之缘的善人帮帮主,“何尊主日理万机,忙碌得很,既有佳人等候,我自是不能做一个煞风景的人。春祺、秋祉,外面的粮卸得如何了,都这么久了,想是早就好了,那我们就此告辞。”

    后面那句伸长了脖子问贴身婢女的话,实则是装模作样的在自问自答罢了。

    看来人真的会变,以前的沈致虽年纪小,但也看得出是个风度翩翩、懂礼义廉耻的正直少年。如今成了匪寇头头,还真就和那些只知寻欢作乐的凡夫俗子的做派一般了。

    何致盼快步上前挽留,语无伦次的解释着让秦徊不要误会的话语。抽空还回了个头,瞬间切换成冷言冷语的让白茯好好穿衣服!

    白茯黑着脸的咂了咂嘴,将衣服穿好后才悠悠地说:“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你瞧你们俩,一看就是感情基础不牢靠的,旁人随便使点小心思、小花招,你们就能吵得不可开交,可笑,可笑。”

    “姑奶奶我今日心情好,看在你们帮善人帮的人解决了温饱的份上,我可以勉为其难的帮你们查查线索。”

    一旁的两人被说得一头雾水,疑惑并着懵懂的眸光齐刷刷的投向那张魅如狐妖的脸上,异口同声的问:“什么线索?”

    “你们守在门外的那两个废物干脆别要,姑奶奶我半个时辰前就来了,你们所聊的内容我听得一清二楚,可惜我脚都站酸了愣是没人发现我,不得已下才破门而入。”

    白茯说得洋洋自得,全然没发现此时的何致盼眼底已然泛起了杀意。

    他暗忖这个女人既然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了他的秘密,为了自己,也为了陶叔,那就留不得她了。

    可白茯的下一句话,又让他庆幸,庆幸他犹豫了片刻,留了她一条性命。

    “我在江湖上也算是认识一些人,郎君不是说这些年碍于身份,你没法下山入城打探消息么?你不可以,但我可以。方才了听你遭遇,实在是风雨飘零,可怜得很。若你信我,我倒是愿意大发慈悲的帮你入邶城,探查一番与当年有关的消息。”

    “只要给我一点时间,短则一月,长则三个月,必有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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