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

    两个时辰前秦徊一行人已从舞马场回到驿站,这会儿休息得差不多,也该入宫赴宴了。

    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宴席,不过是两个闺中好友之间的小聚会罢了。

    是以,妆奁前正坐着一个略施粉黛的女子,春祺就站在女子的身后,手中正捏着一支勾玉莲纹银簪。

    素雅的簪子在女子柔顺的发丝中也就来回穿梭了三两下,就将大半的乌丝挽起了。

    春祺俯下身,从镜中望向只着了一件缥碧色单衣和碧色裙裾的女子,肉肉的脸上释放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上午主子那身烟粉色的上衣与罗裙才回到房间就被换下,由主子亲自仔细检查了一番,除了裙边因离地面较近,沾染上了少许不可避免的污迹外其余地方都无甚问题。而她要做的就是小心收好即可,待回了青索城她再将衣物送回布行,掌柜自会派专人清洗的。

    而她之所以会瞧着主子笑,是因着她还是觉得主子清雅绝尘的气质果真还是更适合素净的打扮,那些个华丽的衣物与浓重的妆饰根本配不上这样一张脸。

    虽说主子出身不好,可往往就是最不被世人所看好的民间最是容易盛产美女了!

    秦徊一抬眼就撞上春祺泛着光的深色眸子,忽地还被这小妮子给瞧害羞了,她掩嘴笑了笑,微微侧头问道:“时候不早了,秋祉可回来了?”

    半个多时辰前秋祉被派去三月街最顶头的百年老字号糕点铺排大长队去了。

    秦徊一直记着三公主曾在二人往来的书信中提起过那家店的糖面糍粑球和水晶芋头糕最是好吃,一会儿进宫赴宴她自是不能空着手去,因而才特意请秋祉去买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这厢秦徊话音才落,那厢秋祉就拎着食盒进屋了。

    春祺瞥了门口一眼,道:“你可算是回来了。”

    “今日三月三,三月街虽长,可走到哪儿都是人挤人的场面,奴婢这才回来的迟了些。”秋祉根本没理会春祺,这话明显是对着主子说的。

    秦徊忙起身,走去圆桌前倒了一杯有些放凉了的花茶,边递过去边道:“不迟,时间正好,辛苦你了,东西可买到了?”

    秋祉屈膝将茶杯小心的接了过去,先说了句“小姐放心,自是买到了”,才仰头将茶水一股脑的灌进嘴里。

    “那里面的糕点可还好?”秦徊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

    “好着呢,回来的路上奴婢一直将食盒放在怀里仔细护着。”干涩的唇齿终于得到了滋润,秋祉说话的声音都没两几句沙哑了。她突然想起件重要的事,又继续道:“奴婢出门时碰巧看到了少爷,少爷说他有事出去一趟,让小姐赴完宴后便早些回来,明天一早我们就启程回青索城。”

    “明日就走?阿哥可有说他去哪儿做甚?”秦徊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秋祉摇了摇头,少爷出门时风风火火一副眼含怒意的样子,她哪里敢多问。

    况且,她本就不该多问。

    大观殿后院的小厨房里早在秦徊几人出发前就紧锣密鼓的忙活了起来,其中有个最为忙碌的身影不停的穿梭在这间并不算大的屋子里。

    屋里一会儿传出密密麻麻的切菜声,一会儿又是此起彼伏的碗碟碰撞声,当然传出最多的还是含三履那“指点江山”的指挥之声。

    对于下厨这台子事她的实际操作是不大行的,但理论知识很是丰富。何种菜搭配起来更能激发出食物对味蕾的多重刺激,何种调味料加入菜里更能增添风味等等,她都有认真研究过一番。

    炖煮了小半个时辰的砂锅鱼炖豆腐早就把依靠在门栏上但帮不上任何忙的木英给馋得疯狂吞咽唾沫了。

    另一边夹杂着栗子香与肉香味的栗子卤卷蹄也煮得软烂入味,再加上刚出锅的几盘颜色搭配得极好看的素炒时蔬,现在还真是任谁经过这小厨房门口都会觉得步伐千斤重,根本迈不开步子。

    含三履朝木英招了招手,示意她可以抬菜了。

    木英二话不说,挑了个最香的地方走去。她抬起灶上的祥云土锅,不免在心中发出一声惊叹——

    这里面炖的鱼和豆腐用的是清晨才从茈江捕捞上来的鲜活弓鱼,豆腐是大观殿小厨房的掌勺大师傅亲自磨的老豆腐,再配以玉兰片、冬菇、火腿等十几种配菜足足炖了一个时辰。配菜早已化在浓郁的汤汁里钻进老豆腐的每一个气孔中,煎到金黄的弓鱼是起锅前才放入的,而今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此时的肉质最是鲜嫩入味。

    不能怪她定力差,这换谁谁不都得被香迷糊!

    含三履也闻着香味凑了过去,她满心欣喜的看着土锅中的佳肴,眸光四溢。

    看来这次是成功了!

    她之所以会做这道菜还是因着含什袭从集市上淘到了一本名为《白蛮珍馐集》的书籍,书中所记载的全是作者走遍了天南地北,呕心沥血所搜集到的白蛮族各式各样的美食。

    蒙诏国在还没成为一个统一的国家之前其实在这片土地上分布着多个大大小小的部落,自从乌蛮一族的首领带领族人打败了其它部落并建立了蒙诏国后,乌蛮族的皇室血统便一直延续到了今日。

    而白蛮族作为当时乌蛮族最大的对手,在打了败战后却心甘情愿的向乌蛮皇室俯首称臣。

    故这一族生性飘蓬断梗的白蛮人自此之后,便逐渐分散到了蒙诏国的各个角落,开枝散叶,发光发亮。

    可见要将他们这一族的美食汇集成一本书,是一件和上青天一般难的事。

    含三履捧着此书时,时常感叹此书的作者究竟是有着怎样一种常人难以匹敌的毅力和恒心,才能做到这件事?

    第一次做这道菜时她不仅悉心研究了菜谱中所提到每一种食材,从起锅后她更是亲力亲为的守在灶火前不曾离开,没成想最后不仅将所有食材都炖碎炖烂,还把汤汁也给烧干了。

    之后她经过反复研究,才意识到问题出在每样食材的下锅顺序以及食材所需要控制的量上。

    期间,她又来来回回改良了多次,终于在这一次复刻出了最完美的砂锅鱼炖豆腐。

    她想,徊儿妹妹正是白蛮族的后裔,今日的菜全都来自于此书之中,一会儿她瞧见了定会欢喜的不得了!

    含三履正暗暗得意着,耳边就传来了同伦官的禀报声,说秦姑娘来了。

    要说这还是秦徊头一回入宫,去年只去了皇家别院就偶遇了好几位本不应该遇到的贵人,这对于一贯小心谨慎的阿爹和时刻谨记阿爹嘱托的她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得亏是她运气好,自身也还算机灵,碰上了与人为善的三公主,还有那位破天荒没与她计较的鹤庆郡主。

    事后她一人独处时也曾细细揣摩过郡主的心思,得出来的结论都皆是哪里是郡主不同她计较,只是当时她闯入的突然,语气从容又真切,鹤庆郡主乍一听上去会觉得合情合理,可等到她反应过来时就会发现其中的不合理之处了。

    这位刁蛮郡主睚眦必报的名声可是连青索城的不少豪门贵女都有所耳闻,要是郡主没见到她那还好,若真是哪天不幸碰到了,她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她这株能随意拿捏的小花小草呢?

    方才在来的路上,秦徊就捧着在圆通观从太巳道人处求来的保命符暗自祈祷了一番,这回入宫可千万别让她在宫里遇到任何人,尤其是鹤庆郡主,她只求能一路顺利的到大观殿见到阿履阿姐就好。

    马车到宫门口就停了,一位身型瘦弱的同伦官早已等候多时,秦徊一行三人接受完侍卫的严格检查后便在同伦官的带领下先是穿过了城墙高耸入云、守卫森严的通道,又穿过了好几条藤蔓缠绕的长长回廊。

    在途径一片花园时,不知是否是潭中的鱼儿闻到了秋祉手中提的食盒所传出来的丝丝香气,纷纷聚集在潭边,争相张大了嘴巴,探出圆圆胖胖的红脑袋。

    主仆三人心有灵犀的对视了一眼,皆在心中暗戳戳的笑了笑这群小贪吃鬼。

    领路的同伦官似乎察觉到了身后几位贵客的心思,用不符合他年龄的老成语气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植苑里就数这昶春潭里的金鱼宫鹅最是得元后娘娘的喜爱,娘娘隔三差五的便要来这潭前喂上一喂,如今这些小家伙但凡听到一星半点的风吹草动就以为是要开饭了。”

    要… …开饭了?

    秦徊不禁有些纳罕,这位小同伦官虽身在深宫之中,言语间却依旧保持着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风趣与纯稚,属实是难得的。

    又继续往西走了快一炷香的时间,秦徊此时已能明显感觉到脚下的暖流正一股一股的往上窜,后背早就布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这让她本就色若海棠的面色现下看起来甚至比植苑里一蓬蓬开得争奇斗艳的桃花还要艳丽。

    宫城里的路当真是弯弯绕绕的,这一路走来她都有在努力尝试着记下走过的每一条路,可一会儿东绕西绕,一会儿又左转右行的,现在她脑子里就跟裹了蚕丝一般乱麻麻的。

    倒不是她真的想记住去大观殿的路,总归也没有太多的机会能经常入宫,就算进宫了也会有专门的宫官带路,只不过记路已经成为她的一种习惯罢了。

    她向来不喜迷失方向的感觉,若迷失了方向就代表着前路是未知的,她对于未知的事物都带有深深的恐惧感。

    这时,走在前方的同伦官刻意放缓了脚步,他微微侧了侧身,对一直安安静静跟在他身后的女子温和的说道:“劳烦秦姑娘再多走几步路,等穿过了前面的西福门便是公主们的住所了,往左只需再行小半盏茶的时间方能到大观殿。”

    待得到女子的回应后同伦官又回正了身子,继续专心带路。

    一行人临近西福门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经意间从秦徊的眼尾一晃而过。

    秦徊心中一惊。

    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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