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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水院

    何致盼站在上山的必经之路,望眼欲穿。

    从她们一行人下山后,他便一直等在这条岔路口了。

    右行,是一条直达山顶雨崩亭的大路;左行,是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

    正是这条踩踏痕迹都被仔细遮盖过的小路,可以直接通往山鬼帮的大本营涅院。

    涅院其实以前叫阔水院,同沈家老太公沈冕的阔水斋同名,是沈冕祖上就传下来的私宅。

    要说这沈冕的祖母还是个地地道道的白蛮族族人,也曾是个放达不羁的女郎。

    年轻时她巡山踏水,累了便就地歇脚,不累便随心而走,泛泛之交广遍天下。

    忽有一日偶遇良人,那人知她踌躇志向,也懂她的心之所向,至此以后她心甘情愿的偏安一隅于一屋檐之下,为他洗手做羹汤,为他生儿育女。

    而她遇见的那人,正是沈冕的祖父沈渺。

    沈渺那时已有军功,被朝廷任命为邶城的守城将军,走马上任后他便携妻儿来到邶城安定了下来。

    时人都说武将都是些不解风情的大老粗,可偏偏沈渺就是个特例。他懂自己的妻子,也疼孩子他娘。

    从他的脚踏入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便下定了决心要为妻子寻觅一处属于她自己的“世外桃源”。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是在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时候寻到了隐仙峰这么一个物华天宝的好地方。又找来工匠,根据白蛮族民居的特点,历时快一年的时间才建起这座取名为阔水院的宅子。

    这座宅子是沈冕的祖母传给他,又由他亲自交到他最爱的外孙沈致手上。

    七年前,沈致的父亲沈净一意孤行,擅自发兵蒙诏国,夜袭白乌村,虽战死在异国他乡,至今都还身首异处,但也直接成为了两国开战的导火索。

    那时候,析国国君对外采取和蒙诏国表面议和,实际暗中备战的准备;对内为了平息民怨,决定下旨将沈家满门抄斩,并在民间宣扬起时刻做好共同抵御外敌的风气。

    当时前来奉旨抄家的正是不久前被胡屠给一箭射死的谭墨。

    沈府灭门的当日,他表现得铁面无私,冷酷无情,快刀斩乱麻的便将沈家五十多口人悉数解决。

    但谁也没想到,他向上撒了个弥天大谎!

    作为沈净昔日的下属,上司家里头有些什么人他最是清楚不过了。

    而沈致作为沈净的独子,他在不在场,谭墨一眼便能瞧出。

    若不是他有意放沈致一马,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陶鸵从他的眼皮子底下将沈致带出城,沈家早就绝后了。

    他沈致能存活至今,已是欠了太多的人情。

    人与人之间无论亲情、爱情、友情,抑或是师生情,都是只有相遇才会产生这些情感,若连相遇都不曾有的话又何来感情一说?

    既会相遇,那便是缘分使然。

    可并不是所有的缘分都是好的。

    当时的沈致作为沈家活下来的唯一幸存者,他自责也痛苦。

    自责的是为什么偏偏是他活了下来,为什么他没有能力保护整个沈家,为什么他偷听到父亲和将士们的谈话时没有第一时间冲进去阻止他们,为什么他苦苦等了一晚上没再坚持多等一下难说就能等来棠儿?

    而他痛苦的是他将发生的一切全都归咎于自己的身上,觉得自己就是个扫把星,是个会给身边之人带来厄运的不祥物,所有与他遇见的人都是他们不幸的开始。他与别人的缘分在他看来都是孽缘。

    故而在来到阔水苑的第二日,他便去后山坎了块木材,在将其随意打磨成牌匾后又亲手提上了“涅院”二字。

    至此以后隐仙峰再无阔水院。

    好在从昨日起,能让他心里少些自责、多很多安慰的是周甘棠还活着,那个喜欢啃西瓜、追蝴蝶、吹蒲公英的小傻子真的还活着!

    这七年以来他一直寄希望于那天晚上他一直都没能等来她,那是不是可以说明她躲过了那晚的浩劫,活了下来?

    是以他才一直托人在蒙诏国内打探她的消息,只是那么多年过去了,他所收到的回信上永远是一个“无”字。

    好在老天对他多少还是有些怜悯的,还能让他们二人再次遇见,那便足够了。

    等待的时间里让何致盼回忆了很多,也思考了很多,有生之年他能知晓棠儿还活着,已是心满意足了,何必再执着于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陪他受苦呢?毕竟他是个扫把星。

    眼下他只希望她能尽快从城里请到大夫回来给小随喜瞧瞧,也不知道小随喜还能坚持多久。

    谷雨一到这天气便像个小蒸笼一般的闷热起来,上一秒还能听见昆虫扑扇翅膀的“嗡嗡”声,一下秒便是树叶在林间舞动时沙沙作响的声音,风吹草动间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何致盼心神不宁的抬头看了眼天,这会儿应是未时,正是一日当中最热的时候。

    好在隐仙峰上的温度始终是要比山下低上几度的,可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这股温乎的热浪吹得人燥动难耐。

    殊不知片刻后,伴随着风声和热浪而来的还有急促的马蹄声。

    这一阵愈发逼近的马蹄声对于何致盼来说着实是个不小的惊吓。隐仙峰被封山多年,不应该会有人上来,他们帮里又没有马,也不可能会是自己人。

    他一个健步遁入身后杂草及腰的隐蔽小道里藏好,手握腰间佩剑的剑柄,像个在守株待兔的猎人,眼神如鹰隼般犀利又凌厉的盯着声音来源处。

    -

    出城后秦徊只来得及在飞驰的马背上与一脸花痴样看着她的常安几人匆忙打了声招呼,便带着顾抱儿一口气从山脚奔到了半山腰。

    可把这匹上了点年纪的马儿累的够呛。

    谁知走到半山腰后这马儿便再也跑不动了,它给自己选的歇脚位置不错,恰好就在何致盼等着的这段岔路口。

    马背上的女子几次甩动缰绳,试图催促着马儿再多走几步,但并没什么效果。

    还真是匹很有个性的马,秦徊刚这么想着,一旁的杂草丛里就窜出个人影来,不仅她吓了一跳,她身后的人更是吓到差点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鬼啊!鬼啊!”顾抱儿刺耳的声音才发出来没多久,便消散在这座旷荡的山林里,她发现自己快掉下去了,便一把抱住了前面之人的小蛮腰,将脸顺势埋到了人家背上。

    大白青天的哪有什么鬼,不过是张戴着诡异面具的脸。

    一开始秦徊只是因为草丛里突然冒出个人而吃了一惊,但在她立马看清是何人后反倒还觉得有些安心。

    何致盼本人当然也不是故意要吓唬两位姑娘的,他赶忙表达了自己的歉意,而后过去牵起缰绳走在了前头带路。

    走在后头的秦徊还不忘小声和身边人嘱咐道:“一会儿你什么也别问,也别觉得惊讶,我现在叫秋祉,你可别叫错了,记住了吗?”

    顾抱儿虽一肚子的问号,但还是连连点头说记住了,她心里甚至对这神秘而又未知的一切有种莫名的兴奋。

    几人再次被小随喜他娘给迎进家时,屋内已经焕然一新了,没有恶臭的气味,床榻上也干干净净,地上和角落里还残留着被清水反复擦洗过的痕迹,彷佛之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顾抱儿是有两把刷子的,进屋后她只掰着小随喜的脸上下左右的看了看,又闻了闻十指,便回头对妇人道:“接一碗清水和小半碗苦酒①,将两者混合后端来给我,要快。”

    妇人闻言,当即冲出了屋。

    秦徊一脸关切的凑了过去,问:“这孩子是——”,后面的“怎么了”都没说出口,便听倚在门口的何致盼也开口道:“还有救吗?”

    顾抱儿抬眸瞧了眼面前的一人一“鬼”,旋即又低下头在布袋子里所装着的十数个小药罐里翻找起来,“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呗。”

    “什么东西?”

    又是异口同声,可见默契十足。

    这回顾抱儿可没空搭理他们,她兴奋的叫了一声,表示自己找到了,又将青色小药罐的瓶口旋开,在手心里倒出了三粒朱色的小药丸。

    等将药罐的盖子盖上时,小随喜他娘也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酸味刺鼻的苦酒水走了进来。

    “是一碗水和小半碗苦酒么?”顾抱儿不放心的确认了一遍,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才接过敞口碗,而后将朱色药丸丢进碗里,直到看到药丸在水里化作一缕红烟。

    做完这一切后,她终于有空理人了,“来搭把手,将这孩子扶起来,这碗里的东西就算再难喝,也得给他都灌下去。”

    小小的一碗药,喂起来着实艰难,尽管小随喜已经没什么意识,四肢也几乎无力动弹了,但口舌在触碰到又苦又酸又刺激的东西时,身体还是会出现本能的抗拒。

    若是此时有不明所以的人走进来,一定以为屋内的三个大人在虐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

    好在最终在几人的齐心协力之下,整整一碗药还是喂进去了一大半。

    见小随喜的状态稍微好了一些后,顾抱儿才边擦拭着洒在身上的另一半苦酒水,边明知故问道:“孩子他娘,从昨晚一直到今天中午,都给孩子吃了些什么?”

    妇人的脸色有些难堪,她像个做错事被老师批评的学生,略显紧张的扣着指间因干燥而翘起的手皮,“他,他没吃什么。”

    在大夫面前还敢有所隐瞒,也不知道这些做家长的在想些什么,“呵,您别看大夫来了,药也吃了,这孩子便没什么事了,我可不能时时刻刻都盯着你家孩子,保他不乱吃东西。若他下次再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说不定就没那么好的运气还有人能救他了。”

    话丑理正,确实说的没毛病。

    妇人也不敢再隐瞒,她小心翼翼的觑了眼门口的男人,才道:“昨晚尊主审讯这姑娘时——”她指了指秦徊,“小随喜当了出头鸟,结果花婶罚他今日不许吃饭,我这个当娘的心疼孩子,便拿了山洋芋②给他吃。”

    “可是长了芽的山洋芋?”

    “是呀,长芽长得老高了,可我绝对没有偷帮里的东西,那是尊主两月前发给我们家的两个山洋芋,我一直没舍得吃,是今日才… …”

    顾抱儿重重的叹了口气,语气颇有些无奈的问:“都吃了?”

    妇人非常笃定,说是,“全给他吃了。”

    这下不止是顾抱儿了,连秦徊脸上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发了芽的山洋芋本就不能再吃,这个当娘的还一次性给孩子吃了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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