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听

    何致盼率先察觉到远处的异动,立马命众人退回涅院,自己则利用一旁躯干粗壮的树木做掩护,躲在树后严阵以待。

    抽空瞥了一眼和常安他们几人一同躲在大门后的小娘子,瞧她那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明明不是贼,怎的躲起人来还有模有样的。

    男人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不可描述的笑意。

    片刻后,他终于松了口气,因为从杂草堆里走出来的是善人帮的人。但在看到为首之人时还是皱了皱眉心,他不清楚这个女人现在来山鬼帮做什么。

    朝常安几个比了个“安全”的手势后大家分别从树后、门后走了出来,一齐在门口等候善人帮的大驾光临。

    善人帮帮主今日依旧是斜躺在一根竹竿上,巧笑倩兮,千娇百媚。一左一右的竹竿两端由疾风和劲草抬着,他们身后还跟着四个女子。

    让秦徊倏地想起了几日前在云居洞前和神屠手他们交手的女匪寇。她到现在都还没搞懂她们到底和山鬼帮是一伙的,还是两伙人。

    “郎君——”人还未到,声先到,白茯这声唤得娇翠欲滴,一旁色泽翠嫩的灌木丛与之相比都要逊色三分。

    虽同为女子,但这样的声音一出,秦徊都免不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被抬到人群近处后白茯又做出娇滴滴的样子唤了声“郎君”,这要搁一般的男人谁受得了,还不纷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俯首称臣。

    可偏偏眼前的男人不,从他眼神里所流露出的是不屑、是抵触,他的心果真和他脸上戴着的诡异面具一样冷的像块千年不化的冰,谁都别妄想让冰融化。

    可白茯满不在乎,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依旧我行我素。

    她从竹竿上起身后一步一步的靠近男人,目不转睛,脚尖点地,随意抬起的小臂随着胯部的扭动也自然的摆动着,像一只高贵又妩媚的白猫。

    这只白猫尝试着用自己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魅力蛊惑男人,企图达到在之后的谈判中能让对方对她的要求百依百顺的目的。

    在面对自己有求于人的男人时,这便是她能使出来的伎俩,她习惯了,也百试百灵惯了。是以,此刻她的一颦一笑间都像是刻在了骨子里,熟练又自然。

    就在她的手要搭上男人高挺胸膛的那一刻,落空了。

    何致盼毫无犹豫的往后退了半步,身旁的山鬼帮几人也随他一起往后退了小半步。

    当着众人的面,白茯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手落空,心思也落空了,但随即被她用一个尴尬而不失礼仪的笑给遮过去了,“莫不是几日不见,郎君把我给忘了?”

    “善人帮帮主这回不请自来,又是为了何事?”语气和他的神情一样淡漠。

    “不请自来”这四个字是被加重了声调后一字一字落入白茯耳中的,就算她脾气再好,眼里也有怒意了,“山鬼帮帮主这话说的真好笑,我们难道不是合作关系么?作为合作伙伴,我过来问问你是如何处置被抓来的那两个小娘子,有何问题?”

    常安不悦的插嘴道:“是尊主,不是帮主。”

    又是这只聒噪又讨人厌的大公鸭,白茯给了常安一个白眼,直言不讳道:“男人这奇怪的自尊心就是麻烦,不都是匪帮,就你们搞特殊,要叫什么尊主。”

    “你——”常安又做出要与人上前拼命的架势,但这次是被自家尊主给亲手拦了下来。

    何致盼也不想与对方多费口舌,便道:“你不是派人一直盯着我们山鬼帮么?难道你的人没一五一十的向你汇报?”

    既点破了善人帮不光明磊落的做派,也达到了挑拨离间的目的。

    盯人这么简单的工作都能被人给发现,白茯回头恶狠狠的瞥了疾风一眼,疾风登时垂下脑袋,不敢与其对视,吓得瑟瑟发抖。

    此时与其掩饰,不如大方承认要好得多,“自然是汇报了,听说送了一位貌美的小娘子下山后另一人便跑了,结果没多久先前下山的小娘子又去而复返,是——”白茯说着便踮起脚尖,往人群后面看,“是那位吧。”

    她的眼神聚焦到站在六个大汉身后、凸显得身型愈发玲珑小巧之人的身上。

    十几道目光也顺着一齐看了过去,一下子成为了众人目光中心的秦徊心里顿时一咯噔,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何致盼立即站了出来,挡在秦徊身前,替她挡住了善人帮那伙人的视线,语气相较之前有温度了许多说道:“哦,是有这么一回事,看来善人帮的消息很灵通,跑了的那个是蒙诏国秦有时的千金,留下来的这个是秦小姐的贴身婢女,是个没什么作用的人,一会儿就放她走。”

    “这次确实是我的失误,抓了人还让她给跑了,不仅交易没做成,兴许等那位秦小姐回去后还会害得我山鬼帮众人丢了性命。不过此事皆是我山鬼帮所为,与你们善人帮无关,我们的人就算被抓,也绝不会供出你们的。”

    这还是白茯听他对她说过的最多的话。

    她们善人帮本就行踪不定,且都是各个有些身手、懂点骗术的女子,她倒是不担心她们会成官府围剿的对象。只是… …作为过来人,山鬼帮尊主方才紧张的表情实属奇怪。

    白茯甫一这么想着,便打算试探试探,“既然这位貌美的小娘子对你们没什么用处了,好不容易抓来就这么放了也可惜,倒不如把她给我,恰好我善人帮姐妹众多,小娘子来了也不会吃亏。”

    秦徊咽了咽口水,她好歹也是蒙诏国的将门贵女,虽说是阿爹的养女,但也是秦家族谱记录在册的,怎的来到了这里反倒还成了毫无用处的皮球,可以让人随便踢来踢去了!

    况且她毕竟是在山鬼帮吃了顿饭还救了个小孩的,怎么着也算是混了个脸熟,纵使山鬼帮尊主心思多变了些,但好歹是答应了放她下山的,善人帮帮主可不一定那么好说话了。

    同时也担心起何致盼会同意善人帮帮主的要求,毕竟他们是合作关系,秋祉还就这么跑了,本就是山鬼帮的人看守不力,有错在先,按道理来说不应该拒绝。

    再说了,对方帮主长得实在是国色天香,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①,换作是她,她也没办法拒绝。

    想到此处她心慌的环视起了四周,也不知揽夜有没有在,可寻了好几圈也没瞧出个所以然。若是揽夜还没跟上来,而她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踢去了善人帮,那揽夜还能找得到她么?

    下一刻只听何致盼语气坚决道:“她,不行。”

    这个回应更加确定了白茯的猜想,她追问为何不行,“还是说郎君看上了小娘子,要将她留下来做压寨夫人?”

    怪不得对老娘没兴趣,原来是看上了更加年轻貌美的,呵,男人,白茯一面腹诽着,一面破颜微笑。

    许久的沉默过后,是一个让在场之人都为之震惊的回答:“有何不可?”

    -

    乌云终究是战胜了蓝天,窗外瓢泼大雨,空中升腾起一层影响视线的薄雾。秦徊托腮坐在房间里烤火,准确来说是山鬼帮尊主的房间。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顾抱儿端着几碟饭食走了进来,一眼便瞥见了坐在火盆旁发呆的女子,火光照在她色若海棠的面上,显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抱抱她。

    实际上顾抱儿也确实这么做了,她放下手里的食盘后便上前一把抱住秦徊,一股暖意顿时温暖了她冷凉的双臂,“发什么呆呢?”

    被湿漉漉的手臂这么一抱,秦徊才回过神来,她发现顾抱儿膝盖一下的地方都湿透了,忙将火盆前的小竹凳让给她坐,说赶快来烤烤身子,“我不是让常安跟你说一声,要回来前告诉我我去接你么,怎的自己跑回来了?”

    “原来那个眉毛粗粗的、还有点傻气的小哥叫常安呀。”顾抱儿笑嘻嘻的,“是他送我回来,上楼前还叫人拿来早就备好的饭食,我就顺手端了上来,诺,放桌上了。”

    秦徊顺着尖下巴所指的方向看了眼,两人便说好等顾抱儿身上烤干一些再吃,又寒暄了好一番,才聊起今日之事。

    “所以说我们是在匪寇窝里!”顾抱儿有些难以置信的惊呼道,“他们这老弱病残的基本都有,大多数还是饥民、难民,难道说是时代变了,如今的匪帮人员组成都是这样的配置?”

    饥民、难民?这又是怎么一回事?秦徊直接将自己的疑问问出。

    “这你都不知道?”顾抱儿又是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那你应该也不知道是那个面具男收留的他们吧,你还别说,真没想到他人还挺好的。”

    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挪了挪屁股底下的竹凳,朝一旁的人凑近了些,手臂紧贴着手臂,她看着那张有些愣怔的小脸,试探性的问道:“那… …你总该知道他们是析国人吧?”

    秦徊轻叹了口气,说她猜到了。

    顾抱儿继续道:“他们杀了我们蒙诏国那么多的好儿郎,你为何还愿意帮他们?”

    战争之下,能做得了决策的从来就不是普通百姓,他们既无法决定要不要开战,也无法左右得了谁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如若可以,谁不希望天下太平?谁不希望天下一家亲?

    这些秦徊心里都拎得清,于是她反问:“那你呢,你不也是蒙人,你又为何帮他们?”

    “这怎么能一样,我是个大夫,在我眼里只要是个病人,我都该救!可你不一样,你难道忘了吗?他们杀了白乌村的人,还杀了… …”顾抱儿一时心急,说了揭人伤疤的话,但在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后立马捂住嘴,不敢再说下去。

    白乌村众人惨死在秦徊眼前,赵氏又在她面前死不瞑目,这种仇她怎么可能会忘?只不过她的内心已经不像儿时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了。

    秦徊拍了拍一脸惊恐状之人的大腿,意思是没事的,都过去了。

    而后看向火盆里溅起来的噼啪作响的火星子,一字一句道:“杀我阿娘、屠我全村的不是他们,是邶城沈家,只不过他们全家都死了,这仇… …我报不了了。”

    门外之人将屋内小娘子的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就连她最后那声嗤笑里所夹杂的恨与痛,他也能感同身受。

    心像是被一颗坚硬的大石头给狠狠的砸了一下,很痛、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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