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

    山里空旷,小孩子的声音清脆又尖细,这么齐声一叫,有种要顶破苍穹的炸裂感。

    胡屠闻言大吃一惊,他不可思议的望向前方马背上无动于衷的背影,心中纳罕道:“没想到秋祉在匪寇帮里的地位这么高啊!”

    他加快了行马的速度,三步两步的赶上了秋祉,撇头促狭道:“秋祉姑娘,你究竟是用了什么迷魂药将山鬼帮这群小崽子给征服的,也忒厉害了吧!”

    说这话时,马背上的两位姑娘一齐别过脸来看他,这两人都知道其中缘由,只不过前者给了他个白眼后不再看他;后者则像看傻子一样的给了他个“快闭嘴吧”的眼神。

    本就只是打趣,却被这么冷眼对待,胡屠只得怏怏放慢马步,不再与秋祉、春祺并肩而行。心里不免腹诽,伺候小姑奶奶的这两个婢女也太目中无人了,脾气这么差,以后都是孤独终老的命!

    秦徊骑马走在较前头,当然是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

    在看到小随喜他们一窝蜂的朝自己和顾抱儿奔来时,她便轻拽缰绳让马儿暂时停了下来,再一个灵巧的翻身下马。

    顾抱儿还坐在马背上,下马后秦徊一只手牵着缰绳拉着马儿往前走,一只手微微张开做出迎接一群毛孩子即将撞进她怀里的动作。

    谁知孩子们在离秦徊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被一个结实有力、张开就像大雁翅膀的双臂以不容置疑的姿态给拦住了,领头的小随喜、小如意几人不解的仰头看向将他们拦下的人,却又不敢反抗。

    被小孩子那纯真无邪的目光盯得突然发窘,何致盼赶紧对他们解释道:“你们这群小‘泼猴’,没轻没重的,一下子这么多人冲过来,人家姑娘细胳膊细腿的,一会儿小心把阿姐给撞飞了。”

    说到“阿姐”时何致盼特意看了眼呆立在原地、手臂缓缓放下,同样也对他投来疑惑眼神的秦徊。

    这话一出小随喜、小如意这两个小人精当即便有些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于是十分懂事的向自家尊主保证,信誓旦旦的说他们一定不会撞坏秋祉阿姐的。

    秋祉阿姐?

    干笑了两声,何致盼努力憋笑,他还真想看看,所谓的秋祉阿姐一会儿该对这群每天都期盼着她来涅院的孩子作何解释。这种事他一向不喜代劳,遂将张开的双臂放下,轻轻道:“去吧”。

    一得到允许,这群“小泼猴”哪里还管得了几息前他们本就不是诚心说的保证,拔腿就跑。因离得近的缘故,没跑几步便一头子撞进了一个带有栀子花香萦绕在鼻间的怀抱,七嘴八舌的诉说着对这具身子主人的想念。

    看来这群“小泼猴”是直接将自己的话当成耳旁风了,作为一帮之主,这点是何致盼不能容忍的!

    他的眼眸瞬间冰冷起来,心中也蕴有带着怒意的小火苗,却又在下一刻看到这帮孩子开心的围着秦徊转圈圈,脸上的表情无不传达着他们对她的喜爱,便也被眼前这其乐融融的氛围给感染了,哪里还有什么气可言。

    抽空抬头偷瞄了一眼山鬼帮尊主,这一瞄,让秦徊忽然有些恍惚了。

    他… …他是在笑么?而且是在看着自己笑?

    这人笑起来左右嘴角并不对称,右边嘴角高,左边嘴角低,带着一点混迹街头的痞气。虽然大半边脸都戴着诡异血腥的面具,可现在嘴角噙着的这个笑容竟.. …竟有些过分迷人?!

    脸颊升起一阵酡红,秦徊慌乱的收回自己不安分的目光,转而坦然的向孩子们解释起自己其实并不叫秋祉这件事。

    边走边说,这确实不失为一种转移注意力的好方法。只不过在经过何致盼时,心脏像是被雷电轻轻击了一下,麻麻的,苏苏的。

    在涅院大门前下了马,顾抱儿与她的好友秦徊一样,都是被孩子们相拥着进了门。

    走过一条长廊后天井里摆放着的流水席登时映入眼帘。

    越是这般富有生活气息的东西,越是让秦徊眷恋。她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周围的一切——

    能听到厨房灶台下噼啪作响的柴火声;能听到土锅里的食材被炖的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还有碗碟碰撞在一起丁零当啷的杂乱“音乐”;当然还有男女老少们一面手上端菜,一面热络的和同伴聊天说话的声音。

    当然了,此时的饭菜香也是不容忽视的。

    能嗅到竹筒饭甜而不腻的糯米与花生的淡淡香气;能嗅到食物被泥土包裹着放到火上后烤出的焦香气味;还有许多凉拌菜辅以各种天然调味料拌匀后飘起来的酸、辣、香和麻味。

    只不过这次就闻不到香椿的味道了,六月份的香椿又老又黄,根本吃不成,最佳的品味时间只有三月中旬到四月中下旬那么短短的一个月,再想吃也只能等明年了。

    见个眼尖的一回头便瞧见了廊下远远站着的大家闺秀,可没有一个敢上前的,他们都在问自己,也在问周围的同伴,这是哪来的姑娘?

    这帮人哪里见过穿着打扮如此精致得体的小娘子——

    垂鬟分髾髻上插着一个梅花琉璃簪,一身花青色银线绣缠枝纹的立领上袄,下摆是比上衣颜色浅一些的白青色蝴蝶裙,鸭蛋脸面,眉如墨画,面如桃瓣。

    完全是一副千金小姐的装扮,哪会有人能想得到这会是个伺候人的婢子呢?

    更不会有人能联想的到这会是大家伙此前见到过的蓬头垢面的“秋祉姑娘”。

    片刻后终于看到顾抱儿的出现,手上忙不过来的才换上高兴的神情朝长廊那边大声呼唤“顾大夫你来啦”;而手上暂时不忙的几人倒是都朝廊下靠近了过来,热情好客的招呼顾大夫快落座。

    直到一人不确定的指着秦徊问道:“秋祉姑娘?”

    问话之人正是小如意的阿娘,毕竟秦徊于她家小如意而言有救命之恩,别人认不出来她又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救命恩人的脸呢?

    此话一出,天井中人全都将目光一齐投向了这位“秋祉姑娘”。

    早就睁眼目睹了众人一切反应后的秦徊笑着点了点头,算是给小如意阿娘的一个肯定的回应。

    其实心里忐忑万分,看来她下山后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何致盼并未向大伙儿说明她的真实身份,而是偏要让她自己给大家一个交代,这究竟是该夸他体贴呢还是城府极深呢?

    撇头往后面去看,果不其然,这个男人正双手环抱着倚靠在廊下的柱子边,一脸看戏的模样。看来不是体贴,是城府深,而是城府又深又腹黑!

    秦徊没好气的瞪了何致盼一眼,回过头来深呼吸了三组,才向众人娓娓的道出实情。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本就不是什么大事、难事,再加之秦徊的语言组织能力还不错,只用了短短几句话便让大伙听得明明白白的了。

    只是一股脑的全说完后她心里好像更慌了,生怕大家不理解,觉得是她欺骗了他们,会对她心存芥蒂;抑或是嘴上说着没什么,实际上在往后的相处当中就会显得疏远又生分。

    没成想秦徊的这些胡思乱想都多虑了,山鬼帮众人在听完此事后的表现确实有些出乎意料。

    只见大家听完后异常的平淡,仿佛一颗小石子丢进了大江大湖,根本惊不起任何波澜一样,整个院子里的氛围安静得连隔壁老母鸡下蛋的声音都能听到。

    下一瞬,天井里却像炸开了锅,连手上有活儿的人都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像看稀罕物一般的凑到了小娘子面前,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原来是千金小姐,长得多标志呐,今年多大了呀,可有婚配啊?”

    “叫啥来着,秦怀?哪个怀,是怀念的怀吗?名字真好听,比秋祉好听多了。”

    “真是个衣服架子,穿粗布麻衣好看,穿这样华丽的衣服也好看!”

    被这些奇奇怪怪的关注点给弄得有些二仗和尚摸不着头脑,秦徊面上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心里却被大伙烘得暖暖的。

    这里的人果真淳朴,不会因为她的身份便对她点头哈腰、献媚讨好,反而因为向大家坦白了真实身份,用她的真诚消除了大家之前与她相处时还存在的些许隔阂,从而更加的贴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流水席便在众人的一片嬉笑哄闹之中开始了。

    一番极限拉扯之间秦徊再次坐到了何致盼的邻座。

    这次坐下之前她无意间瞥见男人红到发紫的耳廓,就像熟透的苹果一般,于是嘴闲的问了句“你… …你的耳朵好红啊。”

    “唔。”何致盼做了个简短的回应。

    “你身体不舒服吗?难道是发烧了?”秦徊表现出一副关切合作伙伴的样子,扭头看向了一旁的男子。

    感受到了小娘子的目光,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何致盼快速的再次作出了一个简短的回应,道:“没有。”

    但凡多一个字都没法说,生怕一个不小心把已经快蹦到嗓子眼儿的心脏给吐出来。

    两次询问,都只得到如此短促的回应,秦徊也不打算再用热脸去贴冷屁股了。她一面拖着音调长长的“哦”了一声,一面抬起碗筷心无旁骛的大快朵颐了起来。

    吃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身旁的男人动筷,她也懒得搭理他。遂抱着爱吃不吃,以及关她什么事的心态起身去别桌夹菜了。

    到处乱窜不才是吃流水席的精髓么。

    待那股子似有若无的栀子花香随小娘子的身影飘远后,何致盼才如大梦初醒般大口吐出一口气来,而后是很多次的大口呼气、喘气,高挺的胸部也随之剧烈的上下抖动着,额角缓缓留下一丝汗来。

    任谁瞧见了他这个模样,相信都会和秦徊的想法一样。

    只听坐在他对面的一个中年妇人伸长了脖子问道:“尊主,您还好吗?要不让顾大夫来给您瞧瞧。”

    “不用。”

新书推荐: 打排球的西谷同学! [HP]非经典小蛇生存守则 和小时候的死对头谈恋爱 右护法说她不想干了 听雨,穿越前世今生 报告!妖海少主她处处留情! 西京小酒肆经营指南 摘下月亮 [二战]长夜难明 咖啡有点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