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

    这个问题太犀利,总不能说是自己去城外采药的时候意外得知的吧……

    四日前,是顾庐半月一次的补货日子。老顾大夫渐渐上了年纪,腿脚不便,从几年前便由顾抱儿一力承担下了上山采药的重任。

    顾家在南涧城也算是杏林之家,老顾大夫又时常被召进军营里救死扶伤。是以,顾家有专门的出城通行令。

    通常出城后顾抱儿便直奔隐仙峰,不过后来听闻析国那边有许多落草为寇、被官府打压围剿的匪寇都藏于隐仙峰上,她便不敢再往深处或高处走了。

    这次她也如以往一样,在靠近南涧城这边的山脚下活动。但因有了前两次去涅院的缘故,且她上回去时发现在山腰处生长着一些造型奇特的药草,可那时走的匆忙,没能带走一些,这次便想着去山腰处采一些回家研究研究。

    哪知刚采到了心仪的药草,她便被一把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飞镖问候了。正吓得惊魂未定时,身后的草丛“唰”的一声被人扒开,来人十分警惕且不客气的说:“谁?”

    当时的顾抱儿腿都吓软了,她双手举过头顶,向对方示意自己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心想这隐仙峰上难道不是山鬼帮的地盘?难不成是最近又来了另一伙人?

    她瑟瑟发抖的转过身去,结果印入眼帘的是一张戴着红、黄、绿三道杠的面具人,“常大哥,刀剑不长眼的道理你不懂么!若不是我刚好脚滑,你这一飞镖就得让我今日交代在此了!”

    欲哭无泪的顾抱儿一下子瘫软的坐在地上,一脸怨气的盯着常安。

    常安一脸囧态,伸手收回深深插在树干上的飞镖,抱手说对不住,“并不是常安有意要伤害顾大夫,实在是——”

    “常安,你在这里做什么?”话未说完,便被循声而来的男人打断了。

    男人戴着黑白相间、形似春燕的面具,一头稍许蓬乱而花白的头发披在后背。尽管看不到长相,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历经沧桑后的疲惫感。

    常安立马躬身向男人解释地上这位女子的身份,表现得极为尊敬的样子。而后顾抱儿便被常安带去了涅院,见到了后背负伤的山鬼帮尊主,并且在下山后给秦徊写了封让她速来南涧城的信。

    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那个带燕子面具的男人到底是谁,只知常安一众人等都尊称他为长老。

    不过什么长不长老的不重要,眼下棘手的是该如何回答秦徊幡然醒悟后的问题。还没想好如何应对的顾抱儿只好岔开话题,道:

    “哎呀,你说说你,都跟人去山顶幽会了,怎么还总一口一个山鬼帮尊主的叫,多生分呐。他又不是没有名字,你干嘛不叫人大名,怎么,说那三个字烫口啊?来,说一个我听听,到底是有多烫口。”

    秦徊就差气得昏厥过去了,几日不见,这小妮子的嘴怎么变得如此毒辣了。可无奈过后还是试图解释道:“他有名字关我什么事,我们毕竟是合作关系,在称呼上多些规矩不容易让人误会。”

    “误会?你们两让人误会的还少?也不差这一件吧。”

    这话说出来可就让秦徊急得要凑人了,她自认为自己并为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与山鬼帮尊主也不过是只见过两次面,怎的就让人误会的不少了?

    “何尊主和我家小姐让人误会了些什么呀,顾大夫快说来听听。”一旁的春祺再也按耐不住,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凑了过去。

    车厢外驾车的秋祉也听到了车里的动静,她也忍不住的将耳朵往身后的木帘上贴了贴。

    看来听八卦是女子与生俱来的本性。

    若说起这两人让别人所产生的误会,顾抱儿瞬间来了劲,“他对你嘘寒问暖是真的吧,每次吃饭还要专门挑你旁边的位置坐也不假吧,就连同你说话的语气都在区别对待,更别说上回还打算单独约你去山顶游玩了……还有还有,这次你一听说他受了伤,我还以为你要么不来,要么就耽搁些时日再来,结果,你来得比立春前后的春雨还快……”

    “快闭上嘴消停一会儿吧,一会儿去到涅院有你忙的。”这是秦徊对顾抱儿的一句忠告,也算是她的求饶。

    顾抱儿洋洋得意的看着靠在车壁上将脸别过去的秦徊,心里都快乐开了花,看来她这招转移注意力的招数起了奇效。眼前这个脸都红到耳根子的小娘子看来早就把她方才的疑惑忘去哪边天都不知道喽。

    就在这样一个各怀鬼胎的气氛里,马车一路奔波,最终停在了云居洞口附近。

    秋祉从车头卸走了两匹马,四个女子骑马,余下的护卫少部分在原地留守,剩下的都跟着去涅院。

    -

    涅院后山。

    常安疾步走到后山,远远便见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壮硕男子安静的躺在净疫泉里,他后仰的脑袋稳稳的靠在背后表面平滑的石头上,喉结高高的凸起,颈部线条硬朗锋利。

    泉中的男子察觉到脚步后缓缓睁开眼睛,墨色的深瞳里掺杂着几丝红血丝,眼底还透着几分还未完全消散的狠戾。

    “不是说没什么大事不要来打扰我么。”

    走近后的常安咽了咽口水,道:“确实……确实是有大事……”

    他当然记得尊主的吩咐,只是他认为秦小姐来涅院了应该算是一件大事吧,“那什么……秦小姐来了。”

    “不见。”何致盼回答的干净利落。

    “哦”了一声,常安挠着头转身,正疑惑着自家尊主自从负伤后的脾性越来越大了,然下一秒就被叫住了。

    “等等——”何致盼在水中坐直了身子,“你说谁来了?”

    常安复又说了一次,“是秦小姐把顾大夫带来的,不对不对,是顾大夫把秦小姐带来的,说是听闻尊主受伤,只有秦小姐才能带顾大夫出城,所以秦小姐就来了。”

    顾抱儿不是自己就有出城的通行令么?何需秦徊……

    秒懂的何致盼直接从水里站了起来,他抓起脱在岸边的大衣,十分潇洒的披在湿漉漉的身上,边走边对常安说:“你先安排随喜、如意这几个孩子去前院拖住她们,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带她们过来,我先回房整理一番,记住了没?”

    “怎么才算时间差不多?”常安有些不解,不想事后挨骂得他认为还是一次性问个清楚比较好。

    何致盼已经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哪里还听得进去身旁的人在问他什么问题,现在满脑子都是得赶快回屋照照背上的伤长得怎么样了的想法。要是不幸愈合了,那就别怪自己对自己下狠手了。

    他的步伐迈得又快又急,不一会儿就将常安甩在身后。看着那道心事重重的背影,常安有些莫名的心疼自家尊主,为了要应付秦小姐,连伤都没法好好养了,当尊主可真累。

    心疼归心疼,自家尊主吩咐的事还得照做。

    先绕道去接上几个在树下看蚂蚁搬家的孩子们,而后才在顾大夫和秦小姐的几次轮番催促下不得不带着两位姑娘来到后院,上到二楼后轻轻叩响了主屋的房门。

    只听里面传来一声气若游丝的声音:“请进。”

    外面的人推门而进。也不知置于榻前的那扇扇形楠木莲纹屏风何时被搬走了,秦徊甫一进屋,一撇头便见榻上躺着一个背对着众人的男子,他身上的白色里衣被鲜血晕湿了整个后背。

    秦徊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伙儿似乎都被这样严重的伤势吓到了,顾抱儿心道:“不该啊,虽然几天前她见到山鬼帮尊主的时候他坚决拒绝她为他医治,但那会儿也只穿了件单薄里衣的他似乎还未伤得那么严重,怎的几日过去了他这个伤不见好转,反倒还加重了。”

    常安则暗地里夸自家尊主聪明,居然能想出在衣服上抹鸡血的办法,秦小姐要是看尊主伤得那么重,许就不会再过多叨扰,自然会乖乖的打道回府了。

    担心每一位病人病情的顾抱儿走在最前头,走近后她动作十分娴熟的就要为榻上的男子把脉,谁知何致盼紧紧抱着双臂,一副拒绝大夫问诊的样子。

    “他,怎么了?”秦徊还在对上回的事耿耿于怀,暂时还不愿先服软,只好转头去问漫不经心的常安。

    “无碍的,无碍的,不过是些小伤,我自己……我自己能扛得过来。”生怕常安掉链子,何致盼赶紧接过话茬,边说还在咳嗽,表现的就像是个时日无多的伤者。

    他不确定秦徊是否还在生自己的气,但他知道,通常只要男人在女人面前展现出自己脆弱抑或不堪一击的一面,就算是再狠心的女人也会软下心来的。

    更别提他所认识的棠儿了,那是一个从小就有着一个极其柔软心肠的女郎。

    事实也如他所料,秦徊的下一句话便是对着他说的:“你,你就别嘴硬了,整个背都被染红了还要硬撑着。顾抱儿都来了,就让她给你瞧瞧吧。”

    还打算再矜持一番的何致盼又道:“秦小姐的一番好意何某心领了,主要是从小到大我这脸都没让任何人瞧过,更别说身子了。顾大夫到底是女子,男女授受不亲,这样不好,不好。”

    这算哪门子的歪理?

    都伤成这样了还要坚持自矜自重、男女授受不亲的歪理?

    “常安。”一股莫名的急火攻心和怒其不争的感觉从秦徊心底蔓延开来,“拿剪刀来。”

    还在默默感叹自家尊主极有表演天赋的常安又一次被人忽然提到,还好这次他反应快,眼疾手快的将一旁高案上的剪刀递了过去,然后顺嘴问了句:“秦小姐要剪刀有何用?”

    手握剪刀的秦徊咬牙切齿:“今日我倒要亲自剪开你们尊主的衣裳,好好看他都伤成什么样子还不愿让大夫替他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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