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桉浑身冰凉，滚动的血液冲击着她的耳膜，咚咚作响的心脏跳得格外欢快。

    魔镜。

    那个在评论区里被网友断定为遭遇了“职场霸凌”还被重度pua了的倒霉蛋。

    她也顾不得询问红发人偶，径直从圆桌上拿起了那本工作日志。

    并不算厚的本子是精巧的木制封面，里面的纸张或许是因为潮湿的空气而泛着微黄，纸张磨损，看起来像是常常被人翻阅。

    江桉一只手微动，翻开了工作日志。

    一打开，歪歪扭扭的字迹几乎写满了整页纸，黑色的笔迹难以辨认。

    今天是第一天，我来到了戏剧之家，院长收留了我，他告诉同事们以后我就是戏剧之家的一份子了。

    这里的同事们都很友好，就是有些沉默。明明戏剧之家的演出并不多，但是我不懂为什么在我和他们打招呼时，同事们都急匆匆的跑去工作。

    第一页的记录到此为止，看着几乎满篇错字的日志，江桉费了老大劲儿才看懂了日志的表达。

    “你在看匹诺曹先生的本子吗？”似乎已经平复了惊恐的红发木偶，整理着自己那白色的宽大裙摆，好奇的出声，“有时候匹诺曹先生心情不好时会写点东西。”

    “是吗？”江桉嘴里应和着，然后翻开了下一页。

    来这里已经一个星期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同事们更加沉默了，他们似乎不喜欢我，甚至会在我表演时真的伤害我，我很难过，但是院长告诉我不要在意，他说时间久了就好了。

    这页的错字少了很多，写下这些的人进步很快，不过一个星期，工作日志的记录就突飞猛进。

    再往下翻一页，江桉皱起眉，工作日志上的字愈发漂亮，但是内容却陡然一换。

    我的同事们越来越过分了，在昨天晚上舞台演出时他们居然故意把燃烧的蜡烛往我身上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怎么会这样？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我去找了院长，他手上握着一把黑色的丝线，怎么有点眼熟呢？

    “匹诺曹先生有时候会很生气别人碰了这本子，有时候又压根不在意。”红发小木偶托着腮帮子，仰头看着江桉。

    然而江桉陷在来自己的思绪里。

    这和魔镜在网上发的遭遇对上了，在这之后，江桉记得很清楚，魔镜的态度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很长的一段空白，江桉顺着往下看，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后面的内容。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他是个该死的骗子！

    我的脖子上出现了黑线，我的四肢被操控，我的嘴巴紧紧闭上。

    他明明说不会这么对我的，他说过的！

    他骗了我！

    最后几个潦草的字似乎带着无尽的愤怒，所有的内容戛然而止。

    江桉微微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地合上那本工作日志，手腕微动，却猛然发现——乌黑的丝线又出现在她的身上，像是从皮肉里长出来的一样，鲜活，柔韧，富有生气。

    江桉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尾椎升起的寒意让她战栗，她突然意识到，同化，这是同化！

    这本工作日志在试图同化她。

    果不其然，Aurora的提示紧跟着就来了。

    【注意注意！员工精神阈值已下降至9%，异化进程已过半！】

    “你怎么了？”难看的脸色让对面的红发木偶发问。

    江桉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起它身上也多了黑线，不只是它，屋子里所有的人偶都长出了黑线，包括那些零碎的木偶换件。

    过低的精神阈值让她看清了休息室上方的黑暗。

    线条，密密麻麻的线条飘荡在吊灯上，游离的黑色丝线仿若毒蛇一般，吐着蛇信子舔舐着向屋子里的一切缠去。

    江桉有些心悸，黑色的头盔下，冷汗顺着额角滑下。

    从一开始她就陷入了界域的陷阱，只怕从A371小队进入界域的那一刻起，木偶师的操控就已经缠上了他们。

    冷静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不能再呆下去了，还是得速战速决。

    线索已经很明晰了，魔镜或者说匹诺曹就是他们的任务目标。

    江桉把工作日志放回桌上，手指在头盔上轻触：“Aurora，打开小队公频。”

    幸亏，安全局在装备的配置上还是不吝啬的，起码界域的波动阻隔不了Aurora的通讯技术。

    “好的，正在为您搜索信号······”

    “请注意公频模式下部分功能无法使用。”

    在Aurora开通小队公频后，江桉也不等另一端的四人开口，就快速说道：“尽快找到戏剧之家院长办公室，我们的任务······”

    “等等，什么？嗷嗷嗷嗷嗷——”

    然而，话还没说完，江桉就听到另一端传来一阵惨叫。

    -  “这些东西，怎么、怎么还来？没完没了是吧？”方黎瞅了眼又一波冲来的人偶，有些腿软。

    “院长办公室，对吧？”霍滕喘了口粗气，反问道。

    **********

    红色喜庆的现场此刻一片狼藉，橘红的火苗从四处窜起，滚滚浓烟弥漫在空旷的演出大厅里。

    四处纷飞的木屑碎片时不时从上方落下，灰白面孔的人偶身上夸张荒诞的色彩已经褪去。

    粗糙的纹理下，血液缓缓从细密的纹路下溢出，成百上千的木偶仿佛感受不到痛意一般，即便内里仍然属于人类的柔软的内脏露出也没停下围攻的步伐。

    互动剧场里，急速狂奔的方黎反手扔了一个气体炸弹，企图从围攻的一众木偶观众中杀出一条出路。

    然而，所有的攻击手段并没有什么用。

    即便是被炸成了碎片，那些残肢木块也会在黑线的操纵下再次重组。

    “你们那边怎么样了？”江桉的声音透过头盔传到几人耳中。

    “别说了，这群人偶不知道发什么疯！怎么打都打不死。”霍滕身上的嫁衣早已不知踪影，黑色的防护服与这里格格不入。

    “······”

    另一端的江桉忽然陷入了沉默。

    她就说，自己怎么好像忘了点东西。

    “没有票据的观众是不受欢迎的。”门童的话突然浮现在江桉脑海里。

    “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那边出了问题？”萧梵敏锐的注意到江桉的停顿，出声问道。

    “没、没什么。”江桉有点心虚，飞快地补充自己得到的线索，“任务目标可能在院长办公室内。”

    “杀不死的话，放血呢？”她站在满是木偶的房间里，说出这句话。

    “不行，太多了。”楚明一脸苍白，声音有些沙哑。

    天赋过度使用让她精神阈值大幅下降，眼前的幻觉一直困扰着她，时不时就需要守在她旁边的萧梵拉一把。

    “咳咳，咳——”

    头盔也不能完全隔绝呛人的浓烟。

    演出大厅里的火焰越来越大，火舌舔舐着房梁，木制的结构起火迅速，滚滚浓烟的气味隐约飘进霍滕的鼻子里。

    “火！”霍滕干脆利落的开口冲其他三人喊道，“把这些鬼东西引到火堆里去。”

    **********

    耳边传来悉索的动静，江桉切断了小队公频。

    对面沙发上的红发木偶两股麻花垂在胸前，优雅的端坐在那，好像一点也没受江桉的话影响，白色蓬蓬裙下一双不那么光洁的小腿晃荡，一双很有质感的小皮鞋若隐若现。

    江桉隐在头盔后的面容冷静，声音却十分温和：“你知道院长办公室在哪吗？”

    “院长办公室？”红发木偶还没开口，就有一直听着她们讲话的人偶发出疑问。

    “原来这里还有院长办公室呀？”

    “怎么可能！我都来这里多少年了，一直也没见过什么院长办公室。”靠在架子最底层的白发木偶老头摇摇头，一脸笃定，它确定这里没什么院长办公室。

    没有？江桉皱起眉。

    这里的木偶不同于外面的，它们有自己的意识，似乎还不具备恶意，但是······它们会说谎吗？

    还是说魔镜的工作日志是错误的？

    江桉的目光落在了那本工作日志上，若有所思。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靠近了圆桌。

    她用完好的那只手翻开它，目光快速滑过，已经看了一遍的内容她了然于心。

    最终，江桉动作一滞，目光落在了那行小字上——他手上握着一把黑色的丝线。

    根据目前的信息推测，院长收留了匹诺曹，因为它的特殊，一开始同事们是惧怕的，所以才躲着它。

    随着源质的侵蚀，戏剧之家的员工被同化了，共生物那异变的基因渴求更诱人的源质，所以它们想要杀死木偶匹诺曹。

    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匹诺曹与院长达成了合作，所以院长成了剧院的操纵者。

    江桉掀起眼皮，看向了头顶之上乌压压的错乱线条。

    所有木偶身后交错纵横的数十根黑线最终都汇集在浓郁的黑暗里。

    线的另一端在院长手里，江桉很肯定这一点。

    那么，院长办公室的地方就好找了，她目光幽幽，看向了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