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绵的天气，阴暗晦涩。

    “这见鬼的天气。”出门时还有人在诅咒这雨。

    江桉出了公寓，在楼下等悬浮列车。

    的确是见鬼的天气。江桉在心里赞同那人的话，天知道她已经一个月没见过太阳了。

    雨下的细密，路上的行人匆匆。站台前夸张的海报立在一旁，雾蒙蒙的灰色背景里，拔地而起的高楼在这座城市占据了大量的土地，楼与楼之间的间隙不大，狭小的间距里无数轨道相连。

    她站在人群里，排队等着悬浮列车的到来。趁着空隙思索自己昨天收到的offer，一份讲解员的offer。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像这类的offer不是她可以拿到的。

    经历过百年灰暗的Z世纪虽然有些畸形，但无疑科技已经发展到不需要母体孕育。

    江桉一出生就在母巢，被仿真人姆妈照料养大，直到16岁那年被测出基因缺陷，搬离母巢，成为残次品——法律意义上的底层人。

    被限制了诸多公民权益，包括成为一名联邦公职人员的资格。

    一向被上流阶层掌控的联邦系统给她这么一个法律层面的底层人发放offer，怎么想怎么有趣。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到每个月的基因愈合针剂，她就一阵肉疼。

    “该死，这车又晚点了！我要迟到了，这车迟早被炸。”一个装着机械义眼的青年指着列车骂骂咧咧，一身金属质感的饰品叮咚作响，扭头却礼貌地朝她问道：“不好意思，你还上车吗？”

    江桉这才注意到悬浮列车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前面的人已经进去。

    “上。”

    待她找到座位坐下，手上的终端发出提醒:“您已上车，本次列车开往浮宁方向，请注意查收。”

    江桉靠在座椅上，窗外的天色已经暗沉，悬浮列车穿过一个又一个闪烁着霓虹灯的高楼。

    巨大的电子屏幕里一个身形单薄，染着一头蓝毛的少年，一身皮质夹克，身上银环叮咚作响，摇滚声乐在大屏上闪现，下面一群人欢呼，一行色彩炫目夸张字滚动播出。

    “实现梦想，企鹅人打造你的专属偶像!”

    她嗤笑，底层人被信息茧房包围，掌握舆论的企鹅人高高在上，吸引着一波又一波渴望改变现状、逃离贫民区的人，愚弄底层，割着一茬又一茬的韭菜。

    透过悬浮列车的窗户往外看，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衣衫破败，神情麻木，赶着夜色回家，夜里的繁华好像和他们没什么关系，陪伴他们的只有酗酒，香烟和致幻药。

    这是南峪区，西京市有名的贫民窟。

    *****

    “请注意，浮宁区即将到站。”

    江桉收到移动终端的提醒。

    按照offer上的指示，很容易就找到她要工作的地方。无他，这个工作地点实在是太显眼了。

    “联邦民俗博物馆”在西京市浮宁区的中心，旁边就是市政中心。

    没错，她的新工作就是联邦民俗博物馆的讲解员。

    据说工资高，福利好。

    就是入职时间有点诡异，晚上九点要她来入职。

    不过没关系，夜班算什么，工资才是她的追求。

    她仿佛看到基因改良剂正在朝自己招手。毕竟自己加入人才遴选计划就是为了这个东西，那么多苦可不能白吃。

    进入大厅，江桉环视一圈，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地板泛着木质的光泽，暖黄的灯光笼罩着整个大厅，很空旷，寥寥几个文物被放在玻璃罩里散落分布。

    通往二楼的过道被牢牢堵住，大厅的光线远不足以照到那里。漆红的大门躲在隐隐约约的阴影里。

    距离约定的面试时间还有点距离，她去智能机器人那里领了一份指引手册。不料，周围散落的机器人一窝蜂的涌上来，将她团团围住。

    “请问，您需要帮助吗？小A可以带你浏览全馆珍藏哟。”一个不到她腰部的小白型机器人挺着滚圆滚圆的肚子绕在她周围，向她推销怀里的智能图册，“不要998，不要498，只需198，小A独家讲解你值得拥有哟~。”

    “不用。”听到价格后，江桉停下蠢蠢欲动的手，拐了个弯撸了撸小A圆溜溜的脑壳。

    “咦。”小白型机器人见状一哄而散。

    “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小A闪着钛合金的大眼睛，左右探头，然后悄悄靠近“其实，还有折扣，98超划算的。”

    嗯，98。

    江桉：“不要，你们新人入职处在哪？”

    只要我够穷，谁也别想赚我一分钱。

    小A瞬间激动了：“原来是同事，你早说嘛。给，免费的。”说完把图册往她怀里一揣，“以后有需要来找我哦。”

    江桉打开图册，发现里面竟然是博物馆官网上发布的视频。

    说实话，像这种什么《夜探鬼宅，带你揭秘古宅十大离奇事物》的标题一看就让人想到某十八线营销号。

    没想到这家博物馆竟然还是这种风格。江桉熟练的点开视频。

    卧槽，一出场就惊了她一脸，这么刺激么？

    视频里两个人面向屏幕小嘴不停的叭叭叭，一个劲儿地介绍身后那面铜镜，浑然不知里面慢慢伸出的一双青色手臂。

    弹幕里甚至还有人感叹这都比企鹅人影视出品的电影逼真多了。

    她现在怀疑自己以后很可能就是视频里的主角了。

    四处逛了逛，终于看见有人从一个小门里拿了个牌子出来。

    把新人入职处的牌子挂在角落，一张桌子一个牌子，以及一个睡得七扭八歪的，嗯，工作人员？

    她走过去，双指微弯，用骨节敲敲了桌子：“你好。”

    低哑的嗓音拖着一点点尾音，轻而易举的把人叫醒。

    “啊，谁？”那个年轻的小姑娘猛然惊醒，还没坐稳就熟练的开口：“不好意思，见谅。”而后正襟危坐，偷偷打量了打量她，清清嗓子，“咳咳，请问您是？”

    “入职。”

    “啊，入职······”小姑娘点点头，从刚刚压着睡觉的那一摞文件下抽出一个“我叫秋葵，是博物馆的后勤人员，暂时负责新人入职。我看看，江桉对吧？”

    秋葵继续翻动手中的资料，突然就顿住了：“江桉，西京大学历史系毕业，······残次品？”

    江桉点点头，琥珀色的眸子微弯，朝她笑道：“对。”

    残次品是指那些一出生就被基因筛查出缺陷的人，除了身体残缺之外，另一类大多数是性格上被认定为会发展成反社会人格的性格缺陷者。

    听起来可笑，然而Z世纪是一个基因至上的时代。

    秋葵打量打量她，四肢健全，身材姣好，怎么看都不可能是身体残缺。

    毕竟面前的人，五官很精致，一头一刀切的银灰齐耳短发，眼尾的黑痣让她更显攻击性。毫无疑问她是美的，美的很锋利。

    那就是后者了。

    只是，虽然放宽了博物馆的报考限制，但是她也想不到这次居然录用了一个残次品。而且还是个有性格缺陷的残次品，这······不怕出事吗？上面怎么想的？

    虽然脑子里想了很多，但秋葵还是迅速拿出一份纸递给她：“这是份文件你看一下。”

    江桉接过合同，扫了一眼。

    免责声明。

    “讲解员需要一些专业技能，我们需要看你试用期表现，试用期间出现的一切事故，联邦民俗博物馆概不负责。”秋葵把笔递给她，“没问题就签字。”

    她利落的签完字。

    看到她手里拿着的图册，秋葵：“对了，你手里的图册看过了吗？”

    江桉点点头。

    秋葵：“那就好。不过，工作环境艰苦些，能接受吗？”

    说实话，江桉现在很怀疑遴选计划上对这个单位的介绍。

    福利好？

    还没正式入职就开始周扒皮。

    工资高？

    苦命打工人，试用期没工资。

    “走吧，去做个测试。”秋葵站起来，伸个懒腰，“我带你去二楼。”

    新人潜力到底怎么样还是需要试试的。

    她喊来一个人：“小韩，你替我看着点，我一会儿回来。”

    一个黑色背心肌肉男小跑着过来。笑出一口白牙，喊道：“好的，秋姐。”

    江桉忍不住多瞅两眼，那胸肌比她还大，不是，那体格可真健壮。

    跟着秋葵上了二楼。

    靠近二楼紧闭的大门时，她一顿，似乎听到了尖叫。红色的木质大门就在那里，铜质的门环泛着金属的光泽。

    什么······情况？

    “吱——”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随之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一瞬间，刺目的灯光照亮了长长的走廊，尽头似乎很暗。

    江桉眯起眼，缓了缓才打量起眼前的场景。

    说实话，她很意外。

    这里很······热闹。

    整条走廊在向前方延伸，里面两列排列着一个个单间，透明的房门让里面一览无余，虽然能听到里面嘈杂的声响，却只是吵吵嚷嚷听不清楚具体的的声音。而且，没有人。

    或者说她看不见他们。

    江桉若有所思地跟着秋葵走到一间空房间前。

    一间白色的房间，方方正正，没有装饰甚至也没有窗户。

    一块透明的屏幕悬浮在房间中央，杂乱斑驳的色彩隐隐约约组成几个大字【民俗怪谈直播间】。

    劣质的像是油漆的颜料，仿佛刚刚被人画上，粘稠的液体顺着屏幕缓缓滴落淌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