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内烛光晃动，一直被绑在木桩上的鱼七四肢胀痛，想要扭动放松一下都不行，只得转了转僵硬的脖子。此时，忽听房外落锁的声音响起，她停止转动，猜想这回来的会不会是南希尔，想到这脸上浮出一丝嫌弃的神情。

    只见来人在烛光的照映下缓缓走来。虽然光线昏暗，影影绰绰中只有一个人影靠近。但见那身形娇小，不会是南希尔，顿时鱼七放宽了心，再细看时，她认出了来人，嘴角不动声色地翘起一丝笑意，平静道：“燕姐姐，你终于来见我了。”

    那来人顿了一下，还是走上前来，原来是小燕。她压抑激动的思绪低声道：“你还认得我？”

    鱼七道：“那要看燕姐姐想要我认的是从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

    鱼七说这话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雨夜中随小燕逃跑，又被捉回去吊打个半死的画面，语气不由得冰冷了很多。起初，这些画面并不清晰，但自见了眼前的女子，又得知她叫小燕，以及她再次设下陷阱被抓来地牢后，她完全认出了她。

    “对不起。”小燕压抑在心底许久的不安此刻倾泄了出来，双眼泪水打转急着往下掉。但昏暗的烛光掩掉了泪水，只听到她说话时稍微有些颤动的声音：“我不想那样的。”

    “被逼也好，自愿也罢，这些都与我无关。”鱼七远望那跳动的烛火，叹道：“呆在地牢里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反正都要死，你直接给我个……”

    “不，你不会死的。”小燕急道。

    鱼七眉眼跳动了一下，她听出小燕说的那般坚定，看来自己不会死了，至少暂时是这样。于是，又问小燕：“你男人呢？为何你会替南希尔做事？”

    听到鱼七的问题，小燕愣了一下，心底又是一阵悲痛。她想起逃出来的那个雨夜，她和她的男人逃到青州在那里安顿了下来。后来，小燕拿出盘缠租了一间小屋，绣一些物件拿到集市，打算等稳定了租一间铺面做点小生意。

    她一直憧憬着美好的生活，和她的男人一起。她想象着他们堂堂正正地拜堂成亲，接受来客的祝福，然后生一堆孩子开开心心地生活一辈子。

    但这也只能是她的憧憬。

    她和她的男人生活不到两年，她的男人沾染上了赌，天天呆在赌坊里怎么喊都不回家，就算回家也是骂东骂西，嫌弃她不会赚钱还生不出孩子。

    有一次，她的男人变本加厉把所有家当都输掉了，小燕辛辛苦苦撑起的小家和店铺都被赌坊抢了去。然后她的男人抱着她说：“小燕，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错了。我们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吧，我保证，不再让你受苦。”

    小燕相信了，他们来到了景都。但她没想到，她的男人把她送到南希尔的怀里，得了一大包银子跑掉了。

    自此，小燕过得很不好，沦为了南希尔的玩物。

    想到这些，曾经的爱意变成了恨意，她冷冷地说：“他死了。”

    是的，得知再次被骗，小燕恨那个男人，摸清南希尔的脾性后，她提出了一个请求——让南希尔杀了那个男人。

    南希尔不仅同意了，还将那男人的尸体带到小燕的面前，让她亲眼目睹那男人被五只狼狗撕扯碎裂的惨状。也是自那以后，小燕对南希尔心生惧意，丧失了抗争。

    鱼七一时沉默了下来，从小燕的话语中猜到大概的情况，不再多问。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两人就这样干站着，说也不说话。

    被绑在木桩上的鱼七实在忍不住，又扭动了一下脖子：“你私底下来见我，不止是来找我叙旧吧？”

    “我……”小燕犹豫不决。

    “看来你在这里活的也不怎样，否则也不会设计捉我，又这么不安。”鱼七沉吟片刻：“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换一个活法？”

    这话戳中了小燕的内心，也让她想起曾经有人也说过相似的话语，然后却没能像期望那样好好地生活，因而内心慌乱了起来。毕竟她曾背叛过鱼七，她不太确定鱼七会不会借此机会报复她。

    “没……没想过。”小燕说了慌，说话有些磕巴起来，“我该回去了。”她不敢再和鱼七聊下去。

    “等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鱼七见小燕慢慢走远，扯着嗓门喊：“记得下次来找我带些酒菜啊——”

    小燕虽然慌了神逃跑，但鱼七的话却还是飘进了她的耳朵里。多年未见，她发现鱼七和小时候已经截然不同。小时候的鱼七唯唯诺诺，总喜欢跟在她的身后，可是长大后的鱼七看起来毫不畏惧，就算深陷牢笼也是那般乐观不服输，好像死在她眼里只是一件小事。

    经过多方的打探，鱼七的能力她是知道的，尤其是暗中保护鱼七的那个人。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南希尔也不会动用她请鱼七入瓮，费那么大的劲避开耳目。

    保护鱼七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小燕暂时打探不出，她边思索边离开地牢，路过一所庭院走廊时，听到了似曾熟悉久久缠绕着的她的哭喊：“少爷，不要啊少爷，求求您饶了我吧。”

    随后传来一男子放肆的狂笑声。

    小燕身躯一顿，听出那是南希尔的声音，他又在欺负别的婢女了。她犹豫了一下，不敢再听那女子的哭喊，急忙绕路离开，脑海里都是南希尔欺负她的往事。

    “不，我不能再受他欺负了。”

    小燕想着，飞奔回了素烟的宅院，站在素烟的房间外犹豫着要不要敲门进去。这时，素烟从里面开了门，站在门口对她说道：“你还要站在门口多久？”

    小燕望着同样和鱼七长得一样的素烟，心底的犹豫少了几分，鼓起勇气说道：“小姐，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说着，小燕进门，确定四下无人后，这才娓娓说出当日捉回鱼七，在地牢里偷听到老爷和少爷说的话。

    素烟越听越心惊，越听脸色越苍白。她不相信多年来抚养她长大的父亲会利用她。

    小燕见状，发誓：“小姐，我发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对你没有半点欺瞒。你也知道南公子的性子，我没必要说这种事危及我的性命。”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素烟脑子里一片混乱，又嘱咐小燕道：“这件事到止为止，别和任何人说。”

    “我知道的，小姐。”小燕退了出去。

    小燕回了自己的房间，接下来的几天她不见素烟找她，也不见有任何行动，心里非常着急。疑心自己是不是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她，然后借素烟的手去救鱼七。

    又想到，这么多年他们姐妹分离，就算是亲生的，可是老爷对素烟有养育之恩，怎么可以凭她一席话就分道扬镳，心里十分后悔自己太过冲动了。

    小燕坐立难安，又有了素烟的吩咐不敢妄动，简直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忽而，她想起了鱼七的话，备了些酒菜后又去地牢见鱼七。

    那时，鱼七已经无聊至极，自小燕仓皇离开后，除了送吃的再没见过任何人，也不知道李星在外面怎么样了。忽而见到烛光摇曳，熟悉的身影走来，她笑了。

    鱼七道：“你想通了？”

    小燕不答，把酒肉送到跟前喂她。鱼七见她这般也不着急，好好享受美酒和美食，嘴里不停地道：“菜还行，这酒差点意思。有空去卢记酒铺打点酒来让我解解渴，那里有很多美酒。”

    小燕听到卢记酒铺眉眼一挑，那里正是当日设计陷害鱼七时，把李星支去的地方。

    难道李星就是暗中保护鱼七的人？

    小燕忽然想到了这一层：“既然你那么爱喝，改天我去买点回来，满足你的酒瘾子。”

    小燕真的寻了个空隙，借着买酒的名义前往卢记酒铺。向来小燕来往南希尔和素烟的府宅时，行踪都是比较隐蔽的。这一次，她还未到卢记酒铺，就被李星的人盯上了。一进酒铺，就被带到李星跟前。

    李星逼问道：“她在哪？”

    小燕被他那冰冷的语气吓到，犹豫着将一张纸递上去。李星打开一看，是鱼七被关的所在地的地图。

    黑暗的夜色下一片静谧，更显得地牢内毫无生机。摇曳的烛光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原本被绑在木桩上的鱼七顿时睁开早已闭上的双眼，便瞧见李星站在跟前。

    鱼七调侃道：“好久不见啊。”

    “都这样了还有心情说笑。”李星满眼心疼，右手握紧长剑，准备要将鱼七身上的铁链劈断。

    鱼七急道：“别——”

    李星一顿：“怎么了？”

    “我暂时还不能走。”鱼七笑了笑：“我叫你来，是有件事要和确认一下。”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李星眉头紧拧，再次握紧剑。

    “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暂时不能打草惊蛇。”鱼七的话让李星停了下来，顿了顿哀伤地看着李星，“她……真的是我的姐姐吗？”鱼七说的她，自然是素烟。

    李星自知对鱼七无法隐瞒，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鱼七压抑住内心的颤抖，换了口气道：“接下来，你要按我说的去做，定能除掉南家这一心腹大患，替我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