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似乎今日的疯症来得格外有些蹊跷。

    舒鹤觉着自己足足摇了一刻的铃,才显出些许微薄的作用来。

    她从旁取过晏竹的上衣,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

    易觉瑜错身上前,轻托着舒鹤的手腕,将她慢慢地扶起来:

    “去歇会儿罢,此事想必说来话长,你倒无须急于一时。”

    祝薇若侧肩让出道来,挑眉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易觉瑜低头的背影,轻声啧道:

    “你也有今日。”

    转而,她半蹲下来,伸手轻按着晏竹的脉息,单手从一旁取过银针来。

    “不是心症?”

    祝薇若皱起眉头,捏着晏竹右手中指,银针自指尖中央缓缓刺入。

    片刻后,她以棉絮按着下了针,看着银针的变化,打量着晏竹的面色。

    “小神医,你做什么呢?”

    易觉瑜的声音自屏风外传来。

    祝薇若将银针在火上烧了会儿,卷起自己的医包,敛步走了出去。

    对易觉瑜将女装一事寥寥数语带过,舒鹤才接道:

    “那日,我还是头一回见着他这般发作,着实吓得不轻,倒是说巧,无意得来的一串铃铛竟能有如此神效。”

    祝薇若倒茶的手一顿,茶水洒出了一些在桌案上。

    易觉瑜瞥见她的动作,并未声张,笑着示意舒鹤继续说。

    “此后我有心试过几次,虽不知其中根由,但数次皆是如初时一般,便由着侥幸姑且用下去。”

    舒鹤笑了笑,低声道:

    “二位于我和他有救命之恩,说句僭越之语,便是信得过你们的为人,才将此事一一道来。”

    易觉瑜点了点头,沉思片刻,摆手道:

    “我明白你的用意,只是我甚少见过这般怪病,才生了些许好奇追问一番。”

    “你放心,我定当守口如瓶,便是有人剖心窝肺,亦不能从我这儿问出有关此事的半个字来。”

    祝薇若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问道:

    “你那串铃铛,是从何而来?”

    舒鹤心里一顿,话语间真假掺半:

    “不过是曾经的客人留下的,说是无主之物,我便权且收着了。”

    祝薇若把玩着手中的小茶盏,似是无意地接着话问道:

    “他每回发作,呓语中皆是与你有关么?”

    舒鹤脸上的笑意渐失,仔细回想了一番,恍然有几分触动:

    她一直没往这方面想,只当着是这一路相伴,处的时日久些,才会有关着她的呓语。

    可为何不是陆闲?

    为何不是姻缘仙人?

    为何不是曲十娘?

    偏偏呓语就落在她的头上呢?

    于情,若陆闲等真与他是旧相识,循着睹物思人之理,也不该关着她的事。

    于理,他同曲十娘两番正面交手,皆是凭着侥幸死里逃生,怎的曲十娘就偏偏勾不起他的心症来?

    舒鹤不由得回想起一件旧事来——

    彼时,身上旧疾还未十分严重,她随舒老爷去山腰的镇上玩闹,不知怎的与顽童起了口舌。

    “病秧子,你娘指不定就是因着你克死的。”

    她呆呆地愣在原处,心中惊怒交加,一时说不出话来。

    手中的玩器被他们就此抢了去,舒鹤才慢半拍地回过神来,追了上去:

    “你们为何这般口出恶言?我未曾招惹……”

    他们将舒鹤逼至墙角,领头的顽童将玩器拆碎扔在她身上:

    “瞧你那病恹恹的样子,来日镖师都轮不着你做,等着被舒老爷赶出家门,给山里的老光棍冲喜去罢。”

    他们不怀好意地笑着,舒鹤模糊地记起自己不知从哪来的胆子,冲上去让他们道歉:

    “今日是你们犯下的错事,便该由自己担着。我日后如何,轮不着你们指点。但你们对镖局出言不逊,自应当赔礼道歉。”

    领头的顽童推了舒鹤一把,嬉皮笑脸地准备跑开。

    舒鹤从地上撑起身子,抹去眼泪欲再去理论,但见方才欺负她的顽童被人一脚踹到地上,头被人狠狠地按进稻草堆里。

    “呸,哑巴娘子,你发什么疯?”

    晏竹冷冷地看着他,手上加了几分力气,示意他道歉。

    “我凭甚要依着你来?”

    周围的顽童见领头的受了气,倒颇有义气,上前拉扯起晏竹来。

    后来,舒鹤只记着晏竹一人收拾得他们服服帖帖,再没一人敢口出狂言,老老实实地向她赔了不是。

    “多谢晏姐姐……”

    舒鹤抽了抽鼻子,拉住了他的手。

    她忽然想起,晏竹不喜旁人与他过分接触,本欲抽回手,却被晏竹牵在手里。

    “我……”

    她不知该如何搭话,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他转过头,指了指下山的路,便不再言语,领着她回了镖局。

    她还记得,自己因碎了的玩器哭了许久,直至有一日,丹郁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姑娘,门外放着那件玩器。想是老爷知道姑娘受了委屈,特意在姑娘生辰这日,买了赔给姑娘的。”

    虽说舒老爷常说,让舒鹤莫要将他当作外人。

    可她总不愿对他讲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舒老爷嘴上如此说,心里根本不会如娘亲在意。

    她明白其中意思。

    所以,怎会是舒老爷呢?

    再往后,她还是听李叔说起,晏竹因擅离镖局,去集市晃悠被舒老爷逮了个正着,挨了好一顿板子。

    李叔笑眯眯地监督她喝药,随口道:

    “姑娘可还记得自己丢了的那样玩器?真想不到,你们小娘子还能心有灵犀,晏姑娘也喜好这玩意儿。”

    是送错了么?

    她偷偷地将玩器还给晏竹,却见他冷着脸,让她留着。

    “赠与你的生辰贺礼。”

    他飞速打完手势,转身就走。

    “鹤姑娘?”

    易觉瑜连声唤她。

    舒鹤这才回过神来,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的不是,一时走了神,想到别处去了。”

    祝薇若盯着她的脸,若有所思。

    易觉瑜叹了口气,说道:

    “晏姑娘……”

    他觉出不妥来,连忙改了口:

    “晏兄弟着实不容易,待此间事了,你暗中问问他,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的,尽管说便是了。”

    舒鹤莞尔:

    “还请谷主只当此事未曾发生过,以后,仍将他当作姑娘家看才好。”

    易觉瑜拱手一笑,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正当舒鹤准备去里间守着晏竹时,祝薇若忽然开口道:

    “他……不是心症。”

    舒鹤回头,敛眸看她:

    “姐姐这是何意?”

    祝薇若淡淡地笑了笑:

    “失心疯症我在师父身边见过,有分着因巨变而一夜疯魔的,还有便是——”

    她站起身,接道:

    “因中了毒,反复无常的。”

    舒鹤一怔:

    “姐姐是说,他中了毒么?”

    “那为何仅仅是摇铃便能有所缓解?”

    祝薇若小幅度地摊了摊手:

    “待我寻了空查查医书,此症甚为罕见,兴许我能找着解毒之法,若是不能,倒亦不能让他被人错治了去。”

    舒鹤笑着福身:

    “有劳姐姐了。”

    待她走后,祝薇若看着易觉瑜,勾手将他带了出来。

    “你还没同我说,接下来要做什么?”

    易觉瑜“哦”了一声,神色凝重地问道:

    “你方才所言,可属实么?”

    祝薇若背靠着身后的石壁,对他抬了抬下巴:

    “你不信我?”

    她低头,轻声道:

    “虽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八九分总是有的。世上并无鬼神,我不信什么古怪的铃铛就能轻而易举地治好失心疯症。”

    易觉瑜思忖了一会儿,喃喃道:

    “合该好好查查。”

    祝薇若在他眼下晃了晃手指,哼笑道:

    “你为何这般关心她?”

    易觉瑜笑了笑,反问道:

    “我身为谷主,自当心系天盟谷之事,有何可称奇?”

    祝薇若挑起眉梢,笑着看他:

    “插科打诨。”

    “你知晓我在说什么。”

    “如你所言,你只是在梧桐关见着她了一回,便将天盟谷密事一股脑地可算是兜了个底去。”

    “好在她确实并无他想,否则,你该当是天盟谷的罪人。”

    易觉瑜摆了摆手:

    “你不是也信她么?”

    祝薇若偏过头:

    “同你可不一样。你现在该记着手里的四象令牌么?”

    易觉瑜咳了一声,说道:

    “天盟谷内有不少机括,这般交手,他们定是早有防备。若是强行杀进去,只怕是多有牵扯无辜。”

    “无辜?”

    祝薇若冷笑一声:

    “欺师灭祖,何来无辜。”

    易觉瑜叹了口气:

    “情非得已,你莫不设身处地想想?是我当时疏忽,合该由我了结。”

    “只是鹤姑娘他们,留在此处,妥当么?”

    祝薇若上前几步,易觉瑜没来由地有些发怵,后退了些。

    “你才谈了几句公事,话里话外便离不开她去。”

    她笑了笑:

    “见色起意?你不是这般人。”

    易觉瑜苦笑一声:

    “你便当我是迷了心窍。”

    祝薇若不防他这般轻易认了来:

    “当真?”

    易觉瑜看着自己手中的四象令牌,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我原是不信话本里所谈一见钟情。”

    祝薇若耐心地等着他的后半截话。

    “见了她,我倒是不得不信了。”

    “原本觉着还有些希望,可晏兄弟,唉……”

    他抬起头,正色道:

    “如何闯入天盟谷,我倒是有个法子,你可愿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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