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主

    晏竹伸手揽住她的腰,往自己一侧勾了勾,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移开视线,借着一隅窄室内晦暗不明的烛火,看向她的发旋:

    “当心,莫要翻下去。”

    舒鹤笑着往他身上贴了贴:

    “是么?”

    “当初在镖局,是谁夜半时分将匕首架在我的颈上,如今,竟还会得关心起我来了?”

    舒鹤微微抬起脸,看着他的眼眸,一字一顿道:

    “那一纸字契,其实并无等价之说。”

    “我对你所知甚少,而你却对过往种种,几乎可称得上是了如指掌。”

    她指尖挑开晏竹的前襟,在他锁骨处呵了口气:

    “比如,我的家世,来历,深交故友……”

    晏竹呼吸一滞,暗沉的眸色中翻涌起滔天骇浪来,扶在他腰间的手掌骤然收紧,不禁有些难以自抑。

    他平复着气息,斟酌道:

    “所以呢?”

    “你是有话问我?”

    晏竹垂下眼帘,叹了口气:

    “想知晓些什么?”

    舒鹤笑了笑:

    “你就想不出任何可主动告与我之事么?”

    她在晏竹颈侧蹭了蹭:

    “随你讲点什么,好歹能让我有些睡意。”

    晏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身子,一息默然后,缓缓开口:

    “说说明日之事,左右你在此处留着,应不会遇上什么险事,可好?”

    他果然不会主动提及自己的过往。

    正合她意。

    舒鹤埋在他身上笑了笑,说道:

    “谷主可说要你何时动身?”

    晏竹抿了抿嘴,慢慢回想着:

    “他只言及会来唤我,但此番看来,若是日色昭昭,想来并不便于埋伏行事。”

    “天盟谷地盘不小,一来一回间,会耗上不少气力。更何况他所提及的三处,皆散于谷中各地。”

    舒鹤附和着点了点头:

    “倘若真就如他所言,烟花一旦燃起,内敌必然会想到机括之事,进而在谷内开始搜捕。”

    “于你而言,留下的时数不会超过一个时辰,不是么?”

    晏竹当即皱起眉:

    “我知晓你在想什么,只是此事过于冒险,你不可擅自……”

    舒鹤笑了笑,开口截断他的话:

    “我只是奇怪,此事如此事关重大,易大侠为何不与祝姐姐分头行动?他们本就是天盟谷中人,于情于理,都比你来得更熟悉些。”

    她挑眉看他,慢悠悠地叹道:

    “你想到何处去了,我可未曾说过,非要跟着你去不可。”

    晏竹哑然,才觉着方才的话有些自作多情,不由得红起了脸来。

    舒鹤抬手遮住他的眼眸,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你还是莫要来哄我了,早些歇息吧。”

    她又添补道:

    “你的内伤可好些了么?”

    舒鹤感觉到他的眼睫在自己手心中颤了颤,有些异样之感,听得他说道:

    “我没事,只是你要答应我,不得逞强。”

    “我应下要送你至金陵,你亦不可有违誓言。”

    舒鹤笑着收回手,翻身背对着他,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来:

    “我知晓了。”

    你才不会明白。

    晏竹心道。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没来由地觉着有些燥热。

    他从未离她这般近过,鼻端便能轻而易举地闻着她发间的馨香。

    多一刻亦好。

    他闭上了眼睛。

    药童忙着从舒鹤手中接过小称,有些腼腆地笑道:

    “姑娘怎起得这般早?谷主刚走不久,还特意嘱咐莫要吵醒姑娘。”

    舒鹤笑了笑,捂着自己的心口,微微蹙起眉头来:

    “觉着有些闷得心慌,可有何处开阔些能让我透个气么?”

    药童点了点头,从旁取过一盏较为亮堂的琉璃灯来,指了指外头:

    “那面墙上的机括拉下来,便能打开石壁出去了。”

    “虽说那等狼心狗肺的家伙被谷主杀了不少,可也难保并无漏网之鱼。姑娘早些回来罢。”

    舒鹤笑着福身:

    “多谢。”

    依言打开了机括,她觉着身后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裙角。

    舒鹤回过头,只见姻缘仙人住了拐杖,一瘸一拐地蹦过来:

    “女娃娃且慢,老夫有话问你。”

    她虽急着开溜,但亦是不好直接抛下姻缘仙人不顾,便转过身,笑着说道:

    “齐前辈想问什么?我定知无不言。”

    姻缘仙人难得板着脸,脸上凹陷处深深的纹路来:

    “晏娘子可是……可是随谷主去办什么事情去了?”

    舒鹤摇了摇头:

    “前辈问这些做什么?”

    她似是打定了主意不松口,姻缘仙前额上冒出几滴汗来,被他随意抹去。

    “女娃娃,你一早便猜得,老夫与晏竹那小家伙是旧识罢。”

    舒鹤笑而不语。

    姻缘仙人扶着手边的石头,艰难地朝她靠了靠:

    “如你所想,老夫的确认得他。”

    “他乃是老夫旧主之子。”

    “年少时因着些缘故走失,旧主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要老夫寻得他,好生照看,不得有何闪失。”

    舒鹤笑了笑,只抓着他话里的称呼:

    “旧主?你知晓他身世?”

    姻缘仙人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女娃娃勿怪,有些事情,老夫即便是死都不能言明。”

    “昨日你们商谈之时,我因有事欲去寻那药童,无意中,听得你们的想法。”

    舒鹤后退一步:

    “所以,前辈到底想说些什么?”

    姻缘仙人睁开眼睛,有些期盼地看着她:

    “你是要去寻晏娘子的,可是如此么?”

    舒鹤笑着摇了摇头:

    “非也。他是跟着易谷主走的,我从何处去寻得他?”

    姻缘仙人搓了搓手,又道:

    “那你可是去外头等谷主的?”

    “再或是,去寻祝小妹的?”

    舒鹤连连摇头,轻声道:

    “我只是出去透透气,前辈莫要多想了。”

    说完,她低头笑了笑,行过一礼,转身离去。

    旧主之子?

    提灯绕过一处弯道,舒鹤喃喃自语想着方才姻缘仙人所谈之事。

    晏竹一直惧怕的仇杀,会是与那旧主有关么?

    爹爹可知晓此事?

    爹爹与那旧主,抑或是,镖局与旧主,可否有些什么联系?

    思绪纷杂,舒鹤停下了脚步,背靠在一处石壁上,权且歇息会儿。

    她的确不是出来透气的。

    按易觉瑜的说法,四象令牌因分散着出于蒙面人所属刺客司之下,所以谷内叛者亦不知如何开启四象阁。

    为了免去打草惊蛇,能他们伏击顺利些,晏竹会从四象阁下手。

    而天玄楼托了轮回锁的福,防守亦不是十分严密,正适合舒鹤。

    坐以待毙?

    这不是她行事的路数。

    她深吸了口气,习惯性地伸出左手,替自己算上一卦。

    卦落,舒鹤悄然看向自己的左手,拇指正点于中指上端,乃是速喜。

    现在动身,事不宜迟。

    她重新提起琉璃灯,依着自己对地图的记忆,向暗道深处走去。

    “如此,我们清点了人,便去碑下候着,第一道烟花起,即可杀入谷中。”

    易觉瑜无意识地打了个响指,说道。

    “我来点罢,你久不在谷内,校场能见着你大驾之次数屈指可数,那些人身手几何,你怕不是一无所知。”

    祝薇若瞥了他一眼,有些许嗔怪之意。

    “况且,你觉着晏竹赶得上么?”

    易觉瑜不知是在想什么心事,尚未来得及反应:

    “什么?”

    祝薇若哼了一声,重复了一遍:

    “四象阁,再至天玄楼,算上开轮回锁的时间,你觉着来得及么?”

    易觉瑜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你可知我为何让他去四象阁?”

    祝薇若挑眉,示意药童继续忙自己的事:

    “不过是让那些人掉以轻心罢了。四象阁的机要不在他们手里,即使是放了烟火,他们虽会怀疑,但凭着素日来的谨慎,不会操之过急。”

    易觉瑜装作高深莫测地一点头:

    “还有你想不着的。”

    祝薇若瞪了他一眼:

    “少卖关子,快说。”

    易觉瑜轻笑着弯了弯腰,拿起自己的剑来:

    “天玄楼那小儿科的机关,我还能过不去么?”

    话是说得有些狂妄,不过凭着易觉瑜的身手……

    祝薇若想了想,倒也确有其事。

    还未等她对药童交代完事来,便见易觉瑜沉着脸,快步走了过来。

    不顾药童在场,他拉着祝薇若的手腕:

    “阿鹤呢?”

    祝薇若冷冷地看着他:

    “谷主,我随你一同将晏竹领到那处去,怎会知道舒姑娘的去处?”

    药童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

    “谷主,舒姑娘说,她想出去透会儿气,才提了灯出去的。”

    易觉瑜在原地来回转了几圈,抬步往外走,自言自语道:

    “她不会无缘无故离开此处。”

    祝薇若放下手中的医方,追了出去:

    “你做什么去?”

    易觉瑜不管不顾地朝前走:

    “她是去寻晏竹来,外边刀剑无眼,万一伤着……”

    祝薇若拦在他面前,少见地直呼其名:

    “易觉瑜!舒姑娘不是牙牙学语的三岁小儿,她有自己的想法,自然知晓轻重。”

    易觉瑜红着眼睛抬起头,偏了偏头:

    “让开,我要将她带回来。”

    祝薇若拧不过他,抬手一巴掌甩了过去:

    “你还记着自己是谷主么?既然心悦于她,你便要信她。”

    “又非旁人将她带走,她自行离开,必然有所图谋。”

    易觉瑜冷静下来,往石壁处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卯时三刻,舒鹤轻手轻脚地推开虚掩着的暗门,从密道之中弯腰走了出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阶阶环绕着的木梯,通向楼阁之顶。

    听见不远处传来动静,舒鹤将琉璃灯留在暗道中,旋身躲入身侧木架之后。

    “该交班了,大长老吩咐过了,让你去暗道探查,若有异动,你自知该当如何。”

    但听得几声响动,似是有人持着刀,随手打开了暗门:

    “听闻,易觉瑜收留了几个外人,一道杀了,省得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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