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3
冯春出外勤送份材料，办完事准备坐地铁回去，但对这边不太熟，来的时候又是打的车，只好拿着手机一边看导航一边往地铁站走。
这边是这两年才建好的新区，人行道修得宽阔，平整而干净，是以当地上出现一张的宣传单时，很难不看到。
红黑配色，相当吸引人眼球，冯春不由多看了一眼，扫到“女子防身术”几个字时，目光一定，缓缓蹲下，准备仔细看看。
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声音似乎直冲自己而来，感觉眨眼就要到身后，冯春心一紧，匆忙起身，转身回头看时还得往旁边退了两步。
视线对上的刹那，两个人皆是一怔。
陆擎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她，她脸色并无异常，不过还是不放心，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嗯？”冯春莫名。
老实答：“没事啊。”
“……那你为什么突然蹲下？”
看起来像是不舒服，站不稳的样子。
一头雾水的冯春终于恍然大悟，赶紧指指地上：“我看个东西。”
陆擎的目光却落在她的手上。
她手上没有再缠纱布，伤口浅的地方，结的痂已经掉了，新长出来的皮肉发白，跟周围的皮肤颜色明显不同。伤口深的地方，还结着暗红色的血痂。
视线在她手上停了片刻，然后才看向地上，发现是一张宣传单。
走近两步，陆擎才看清上面的内容。
一看上面跆拳道，柔术，拳击……写了一大堆，陆擎拧眉，转头问冯春：“你对这个感兴趣？”
这个话题对冯春来说并不愉快，她几次跟人提到，无一例外都被泼冷水。
但她又实在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起心动念许久，却不知道该怎么迈出第一步，而眼前的人却跟她恰恰相反，不仅懂还很专业。
机会难得。
冯春顿了顿，点头：“嗯。”
预想中的冷水并没有出现，听到她的回答之后，他只是问：“想学哪一个？”
对话进展得太顺利，冯春一时怔愣，片刻后才回过神来：“……都可以。”
“其实，我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
又迟疑着问了一句：“如果要练拳击的话，是不是要求会比较高？”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对拳击有偏好。总是忍不住好奇，挥拳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话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很平静。冯春恍惚有种教练挑苗子的感觉，控制不住地紧张，连呼吸都不由放缓。
他就这么看了她一会儿，未发一言，然后冷不丁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陆擎本意是想看看她的反应力跟力量，结果她的反应完全出乎意料。突然被抓住，也只是身体条件反射地僵了一刹，眨眼便放松下来，定定看着他，满眼疑惑，却没有丝毫挣扎。
完全是潜意识里对他没有半点防备心才会有的反应。
陆擎眸光轻轻一闪，片刻后，开口道：“动一下。”
冯春认真理解了一下这条指令。
动一下？
动哪儿？
怎么动？
茫然之中，不想显得自己资质太差，冯春谨慎地默默抬腿，然后……
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陆擎看着，表情短暂空白之后——
“噗！”
捂脸笑出声。
冯春满头问号：“笑什么？你又没说怎么动。”
见人要恼了，陆擎咬住牙根忍住笑，连连点头：“嗯，我的错。”
看他笑意压不住的样子，冯春不由多看了两眼。之前几次碰见，他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从没见他笑过。
察觉到她的目光，陆擎低低头，收回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再抬头时，表情已经整理好。
“这周六上午你有空吗？”
这段时间不怎么忙，周末应该不用加班，冯春点点头：“有。”
“你如果只是想要防身的话，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适合你。”
这段时间冯春自己也看了一些地方，但几乎不是催她办卡就是催她买课。听到陆擎说有适合她的地方，自然欣喜。不过因为高兴过了头，等到周六，早早起床收拾好，兴冲冲出了门，她才猛地想起来他们没有约见面的地点。
而她还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被自己蠢到愣住，无语叹气，一抬眼，撞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路旁的树下。
此时春意正浓，新绿葱葱。
陆擎一身深色西装站在从树叶间洒落的斑驳阳光里，微风拂过，他身上的光影也随之轻动。
冯春没想到他会出现这里，刚才掉入谷底的心情，大落过后又大起。
冯春小跑上前，还没站稳就道：“不好意思啊，那天忘了跟你约见面的地方，还麻烦你来这边等我。”
陆擎脸上闪过一丝愕然。
过来接她，是在问她周六有没有空时就已经做好的安排。而她只需要等着他来接就好。
他以为是这样的。
是以听到她的抱歉，陆擎有一瞬晃神，仿佛从沉睡状态被撞醒后，出现的片刻茫然。
第一次有人越过了某种默认，冲到了近得能让他僵住的地方。
“等很久了吗？”
被她的声音瞬间拉回神，陆擎摇头：“没有。”
“我们走吧。”
陆擎今天自己开车。
冯春坐到副驾驶，拉过安全带扣上，看到放在腿上的手机，猛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对了，上次看病还有换锁的钱……”
冯春抄起手机一副要给人转账的架势，一转头，陆擎刚好从后座拿过来一个袋子递给她。
两个人都被对方的动作弄得一愣。顿了会儿，冯春先开口，接上刚才的话：“我还没有给你。”
语气缓下来，不再像刚才那么激动。
之前一直想着这事，结果上次好不容易碰见却没想起来。
“不用了。”陆擎直接拒绝。
稍顿：“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的手也不会受伤。”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摔倒。而且，还是因为帮我换锁。所以这钱应该给你的。”
她一脸认真，陆擎看着她，默然片刻，道：“那就一码归一码，我的眼睛你负责，你的手我负责。”
一码归一码……
这几个字实在让人心动，可是……
“可是你的眼睛根本……”
“没事不是更好吗？”
陆擎打断她的话。
冯春微怔。
好像是她钻牛角尖了。
“也是。那门锁……”
“不能当是我送你的吗？只是一个锁而已。”
冯春沉默。
没有标价的东西，等到要偿还的时候就是钝刀子割肉。
她已经亲身体会过了。
见状，陆擎道：“锁是武镇买的，等后面我问问他吧。”
“好。”
“谢谢。”
冯春松了口气。
陆擎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
“这是什么？”冯春迟疑着接过。
“祛疤的。”
“你手上的伤要注意，不然以后会留疤的。”
冯春看了看自己的手，是不太好看，但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注意到她手上的疤。可能是因为霍宇说过他从小练拳，也可能是因为之前几次接触，他给人的感觉有点冷。
冯春打开袋子，发现里面大概有五六支祛疤膏：“这么多？”
“这个药要用足量才有效。”
这是个大人情，若是以后要还，她不太确定自己还不还得起。
“其实……”
似是看出来她想说什么，刚一开口，话就被陆擎打断。
“说好了的，你的手我负责。”
冯春一噎，但心里的负担感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消失，最后她从袋子里拿出一盒：“也许一支就够了呢，我就先拿一个吧，这么多我包里也放不下，后面的后面再说。”
说着，冯春把身侧的包拽到面前，方方正正的一个小包，好像在证明自己不是在说假话。
后面的后面再说……
陆擎沉默，像在思考，又像在犹豫，最后不知道是什么占了上风，答应了。
“好。”
……
车靠边停下，冯春解开安全带下车，站在路边四处认认真真看了一圈。
不是她的错觉，这里真的是她每天上下班必经的一个地方。而且离她住的地方只有几个公交站的距离，也就是说如果这里真的合适的话，她要过来就很方便了。
冯春跟着陆擎上楼。
从电梯出来，一转身就看到一个很有设计感的前台。陆擎走在前面，跟前台里的人说句话，然后转身带着她去了一旁的接待室。
接待室正对着的两面都是玻璃墙，从靠里侧的那面玻璃墙看出去，是一个开阔的空间，摆放着各种健身器械，在一侧尽头，有一个拳击台。
看到在里面锻炼的几乎都是女性，冯春一下就对这里生出许多好感。
陆擎走到她身边站定，看着一台没有人使用的跑步机，开口道：“不管是想学拳击还是其他的什么，力量都是基础。这里各种器械都有，也有专业的教练，跟专门的拳馆比起来，这里应该会更适合你。”
话音未落，接待室的门被人猛地推开，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梳着拳击辫的女生：“师哥你……”
说了一半的话在看到陆擎身边的冯春之后戛然而止，愣了一下，然后两眼放光，直勾勾盯着冯春：“这、这位是？”
不等陆擎说话，厉嘉一个箭步冲到冯春面前，伸手：“你好，我叫厉嘉，是他师妹！”
冯春有些受宠若惊，伸手跟人握了握：“你好，我叫冯春。”
“冯、春？”
厉嘉一边重复一边疯狂对陆擎使眼色，结果却等来一句——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想要学拳击，交给你了。”
哈？
厉嘉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两圈，不敢惹陆擎发火，一肚子话憋了回去，强行将自己的注意力拉回正事上。
“好啊，放心交给我，我一定好好教！”厉嘉拍着胸脯保证。
“别看她这样，其实拿过全国冠军的。”陆擎说。
冯春内心“哇”了一声。
厉嘉：“…………”
“什么叫‘别看她这样’？我怎么了？”不服气。
“自己去照镜子。”
厉嘉撇撇嘴，小小地哼哼两声，也没敢回嘴，转头表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满脸笑地面对冯春：“要不，我带你到处参观参观吧？”
“好啊。”
厉嘉带着冯春出去，陆擎没有跟她们一起，而是在接待室里等着。
参观了一圈，越看冯春就越喜欢，不止这个地方，这里的人也让她觉得莫名磁场很合。
边参观边聊，回到接待室的时，厉嘉已经在想她的训练计划了。
“……可能最开始我们要做一些力量训练，会非常的酸爽，做好准备哦。”
这个在意料之中。
“你们这里有私教课吗？”冯春主动问起。
厉嘉跟陆擎都说力量训练是基础，但她毫无经验，说不定有很多发力习惯都是错的，所以她想着找一个教练，帮她把错误的习惯都矫正一下，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又问：“有收费标准吗？能给我看一下吗？”
她现在的经济情况还没有到随心所欲的地步。
她这话一出，厉嘉一愣：“不用钱，我教你！”
冯春知道是因为陆擎的缘故，忙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他没有关系，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吧，不然我也不好意思来了。”
“但是我很喜欢这里，所以……”
厉嘉有些意外，看了看陆擎，见他没有反对，才开口：“那行，按你说的办！”
*
一天忙完，从公司回家。上车之后，陆擎没有像往常一样闭眼休息，而是拿出手机。
打开朋友圈，匆匆扫过，快速往下滑，在看到厉嘉的头像之后，动作顿住。
厉嘉发了一条动态——
【终于知道带一个悟性高还勤奋的徒弟是种什么体验了。】
下面配了一张比耶的自拍照。
陆擎的目光停在照片角落的镜子上。
良久，微敛呼吸，点开照片，看到了镜子里的人。
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