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

    （接续）周一，吴铭记者从突发新闻部调到深度新闻部已经两周，今天是他第二次回报社。上午10点，吴铭坐在华国首都的京西信报报社工位，用办公电话拨打并录音广南省禅山市人民医院公共电话，一探怪病患者舒立豪的情况。在打长途电话之前，他深呼吸了几次，保持情绪镇定，让语音正常不露马脚。

    “你好，禅山人民医院！上个月20号，我亲戚舒立豪住进咱们医院呼吸科，我想去探望，但不知道他在几号床位？请你告诉我，谢谢！”

    舒立豪？哦，我想起来了，他可是我们医院的病患“名人”，住在18号床。

    “多谢你，我能顺利找到他探视。”

    喂，你怎么不找他的家人打听，却直接问我们医院？医院接线员，有点起疑。

    “我是他的远房亲戚，而且常年在外地生活，疏于联络他。我父母知道舒立豪病得很严重，特别叮嘱我一定要去看望他，否则亲戚不走动就冷淡了。听说他几个家人和姨妈都被他感染了，因此我一时联系不到，所以才直接询问咱们医院。”

    他的家人和姨妈被传染住院，可是你能用手机联系上啊。对方继续怀疑吴铭。

    “不好意思，我多年没联系舒立豪一家了，毕竟只是远方亲戚。要不是我父母嘱托，我都不知到他一家生病住院了。我打过他的手机，但是空号。你看，他换号了我都不晓得。爸妈叮嘱得紧急，我还没打他家人的手机，就打到咱们医院来了。”吴铭担心话多露陷，决定速战速决。

    于是，他长话短说，立即收线，“过几天，我就来咱们医院去看舒立豪一家。非常感谢你，小姐。”

    之前，吴铭从义兄丁宇、《越州晚报》记者蔡国和《南国都城报》记者刘乐三个信源确定舒立豪在禅山市人民医院住院。他为什么还致电院方，而非通过刘乐同事的通讯员介绍直奔医院，不怕万一打草惊蛇？其实，这个举动反映吴铭记者做采访还不牢靠。但愿，他吃一堑长一智。

    第一步“功课”出乎意料的顺畅，不妨快马加鞭。于是，吴铭记者接着拨打江源市人民医院公共电话，依葫芦画瓢：  “你好，江源人民医院！本月15号，我亲戚王幸浩住进咱们医院呼吸科，我想去探望，但不知道他在几号床位？请你告诉我，谢谢！”

    “你是亲戚，怎么不知道他的床位？医院接线员反问，一口回绝，”对不起，先生。我没办法确定你是王幸浩的亲戚身份，无可奉告。”对方立即挂断电话，让吴铭措手不及。

    吴铭再拨打电话，对方一直守口如瓶。

    虽然吃了闭门羹，但不意外。吴铭反而觉得，江源市人民医院接线员的职业态度不错，严格保密病人的隐私。他自嘲自讨苦吃，有刘乐记者渠道的终南捷径不走，却直打江源市人民医院的电话碰钉子。顺利探问禅山市人民医院怪病患者的床位，不代表直问医院的笨方法正确。自己采访的路子不对，不撞南墙不回头。欲速，则不达。因而，吴铭打算今晚20点之后找刘乐，从其通讯员处得到王幸浩的床位。

    此前，俩人约定，由于刘乐是跑线记者，白天忙采访没空搭理琐事，于是说好晚上20点截稿后进行沟通，除非急事。

    风高浪急，船小好调头。吴铭在PP上留言给刘乐，叫他问通讯员王幸浩的床位。

    当日白天，吴铭记者上多个媒体人PP群，观察有没有人继续议论广南省怪病话题。可是，一无所获。联想起刘乐记者说报题未通过而无说明的内情，他愈发觉得，广南省一级传媒以及江源市、禅山市两地传媒对此毫无报道，透着古怪的味儿，沉默是土。就此，他忍不住猜测，广南省媒体对怪病话题外松内紧，隐隐承受着一股普通人看不见的上峰压力。

    “我能冲破广南省官府宣传部门的隐形关卡，深入采访怪病，不辜负刘乐等广南省一级跑卫生医疗线同行们的期盼吗？”此前志在必得的吴铭，流露出一点犹豫。发问自己，第一次做深度报道能不能旗开得胜？

    等待不难，时间总是不急不慢。吴铭焦灼，心如鼎沸。他有盼望，急切问刘乐，和他谈一谈执行采访怪病的稳当步子。

    等候，总是煎熬人。为了平息急躁的心情，单身汉的他跑去看好莱坞的好莱坞华语热门片《藏虎卧龙》。

    看完电影，吴铭一头雾水，不解个中味。他尽管多年来吐槽自己国家华国没有拍出优秀电影，不能想象，奥斯卡评委会后来给《藏虎卧龙》颁发外语片奖。

    吴铭连续两周挂念着广南省怪病选题，日思夜想着这个深度报道第一炮。思绪万端，期待与焦虑交织。走出影院，他没来由地遐想，我采访报道广南省怪病选题的结果，会不会和《藏虎卧龙》主人公一样憋屈？呸呸呸，他立即厌恶自己：吴铭，你不要自个儿乌鸦嘴，未战先怂可不是你的本性啊。别胡思乱想，抖擞精神准备战斗。加油，冲——

    看电影，消磨了下午。好不容易快到晚上20：00，吴铭上线早早等人。20：35，刘乐“冒泡”：阿铭，我下午问了通讯员，王幸浩住在呼吸科18号床位。

    “凑巧，两个怪病患者都住18号床。是不是意味着俩人患了同一种怪病？”

    兄弟，我暂且不知。发散性思维好，但不能乱猜。咱们做记者，采访一定要讲究真凭实据，才能真实地全面、客观报道。记者采访，我打个不十分恰当的比方，有些像律师执业必须把握确凿的法律证据，而非捕风捉影找证据，才可以帮委托人打赢官司。

    你想做好怪病深度选题，我理解，但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上午直接给两地医院打电话查问床位，很贸然。禅山市人民医院接线员心直口快没提防，让你幸运地问到了舒立豪的床位。这只是偶然的好彩，不会多得。江源市人民医院接线员就很谨慎，你怎么想法子查询，人家遵守职业规矩就是不透露，你没辙吧。

    “是。我不是新记者犯了采访之忌，惭愧。不到万不得已，记者不上笨办法，去找与核心人物有紧密联系的人或单位。”“刘乐，你方便告知我两家医院通讯员的联系方式吗？”

    我既然帮你，就准备了两个通讯员的联系方式，包括办公电话、手机号码和PP号。昨天，我俩聊得太热乎，我忘了告诉你。况且，你也没问。

    “哥们，我其实想问，但一想咱俩才交流两次，你已经告诉了我两个病人的联系方式，我心满意足。以为弄到他俩的联系方式，采访基本就成功了90%，不用其他相关人的联系方式。此外，我想过，如果就进一步问通讯员的联系方式，是不是没分寸，得陇望蜀？”

    茫茫人海，相识是缘。兄弟，这你就见外了。我们虽然接触不多，但我已经表明咱俩做新闻的志向相符，于是鼎立伫你深度采访广南省怪病选题。今后，你做这个采访求助我时，不要有任何顾虑。咱们无话不谈，互通有无，争取做出优质的怪病报道。你说，好不好？

    “当然好。你敞开心扉，我很荣幸交你这个朋友，尽管咱们认识不久，还没在线下见面。操作怪病选题，我下广南省采访碰到疑难，将问你纾解。”

    很快啦。你周四通过选题，第二天飞来越州市，咱俩就见面。

    “刘乐，我今天上多个媒体人PP群，居然无人谈论广南省怪病。真见鬼，貌似玄机不可透露。白天，你有啥相关信息吗？”

    吴铭，你晓得张川兰记者么？

    “晓得。怎么啦？”

    今年年初，她从我们《南国都城报》突发新闻部上调母报《南国日报》政文新闻中心，负责省一级卫生医疗线新闻。今日，她再次报禅山市怪病选题，依旧被打回，编辑部依然没有反馈任何说明。晚上18：40，她上广南省一级卫生医疗线记者PP群抱怨连连。大家同病相怜，惟有安慰她。你是大牌记者都没通过怪病选题，我们更别想再度报题了。你路子广，咋不问问报社领导究竟搞啥名堂？立马，她倒苦水：在线私信，问了我们南国报业集团总编，他仅仅回复“你别问，不该打听的不要问到底”，吓得我嘴停口停，识趣不再提。接着，她问广南省另一家省级官报《越州晚报》资深记者廖淮熹，你有没有再报题？廖记者回答说，报了，和你一样的“厚遇”，但我不敢问集团总编缘故。

    群里的兄弟姐妹们，见这两个大佬记者遭遇惨淡，自然不敢再报怪病选题啦。所以，吴铭，你必须稳步采访、低调采访，不要招摇过市。今日，你直接问两地医院，就是失策，不能重犯。

    “嗯，小的遵命。”“哥们，我听过张川兰记者，但不知她咋大牌？”

    咦，你竟然不知道她大名鼎鼎。

    “哥们，快说说她的英雄史。”

    这，得先从我们《南国都城报》家史说起。起初，越州市其他报业集团，甚至南国日报报业集团其它子媒人都不看好《南国都城报》出世，预测南都将夭折。然而，南都命硬，超出人家鄙夷看笑话的眼界，尽管创办短短数年，就在越州市甚至深三角竞争激烈的报纸市场闯出一条血路。其零售量居深三角市场之冠，创造了广南省媒体界的奇迹，从而带动广南省和越州市另三家媒体集团跟进创办子报。南都的神奇崛起之路，令华国传媒业刮目相看。

    南都报突飞猛进，除了发行部开疆拓土立功，更有新闻部居功至伟。在草莽创业阶段，南都报依靠生猛鲜辣的社会新闻，硬生生拓展深三角市场。张川兰记者就是从社会上加盟南都的第一代突发记者，足足做了5年，几乎日日跑突发，号称越州市报界的拼命三娘。她娇小可人，却风风火火，快人快语像炒豆，迅速扬名立万。

    “阿铭，你刚从突发记者转型，明白天天跑突发新闻是多么辛苦啊？”

    “明白。她难道是钢练成的，能熬过5年几乎天天做突发新闻？了不起！”

    今年，她把曾经讲述突发新闻真相与采访幕后故事的专栏文字结集出版。从她冰锋般零情感地叙述，读者再度感到，从悲剧里偶然闪现的人间真情是多么可贵。她揭露那些竭力阻挠新闻曝光的各色权力人，嘴脸多么丑恶！……

    听了刘乐概述张川兰记者的从业往事，吴铭笃信，新闻的真相和幕后，比小说和戏剧想象离奇。

    张川兰记者和来自五湖四海的其他社会新闻同事们，一道专做社会新闻，为南都早期立足广南省功不可没。

    至今，人们对于南都记者连续曝光越州市火车站广场这一颗华国治安毒瘤历历在目。幕后，皆是南都社会记者的暗访成果。南都创办4年后的该则新闻重磅报道，在华国新闻史功彪千秋。

    越州火车站，处于华国革新开发南大门——广南省的重要窗口，经济发达。从而，省外打工人蜂拥而至，寻觅发财致富。这座火车站，无形中成为南下打工人群汇聚中转的旺地。该火车站广场位于越州市广秀区与越州铁路集团两家行政单位的治安分界点，形成多年的治安盲点，乱相丛生。打工妹被拐遭奸、打工仔被骗、黑电话亭宰客、“野鸡车”卖客、瘾君子露天吸毒等违法犯罪天天上演，险恶名声远播、怨声载道，使华国普通人闻名色变，不敢出越州市火车站。

    为此，《南国都城报》编委会断然决定曝光越州市火车站广场周边治安情况，彻底清除这颗臭名昭著的华国毒瘤。从此，报社派包括突发记者在内的社会新闻记者对火车站这一个越州市窗口与城市名片，进行一个月明查暗访。《南国都城报》从一个拉客仔揭露火车站地区“背包党”黑幕切入，推出长篇报道《\"榨干穷人\"》。由此发端系列报道，全面解析越州市火车站地区长年的治安状况，先后推出《越州市火车站，22年乱与治》等重大深度报道，总共22个整版。这一大型系列报道，为广南省历年来众多媒体对越州火车站地区规模最大、主题最集中、持续时间最长的报道。报道引起越州市、广秀区及铁路部门的高度重视，集中整治越州火车站治安。南都暗访报道问世，亦引起华国各地、各类媒体的广泛关注和响应，而且各大门户网站每天转载的点击率分别10万+。

    从此，越州火车站地区治安面貌焕然一新，广场及其周边的各种不法活动销声匿迹。《南国都城报》持续曝光越州火车站治安痼疾，为该火车站地区的长治久安提供了强大的舆论保障。更重要的是，南都系列报道不仅在广南省乃至华国媒体界打出了名气，而且在越州城市发展史刻下了深深推动的烙印。

    就此，吴铭和刘乐记者激荡起共同感悟，传媒只要恪守第四权力的公共工具本色，在任何国家都能推动国家前进。

    “刘乐，贵报社声名赫赫，我实在钦佩。这次采写广南省怪病，我到越州将向你细致请教。”“你觉得，我在报题前必须先联系两个病患吗？”

    “吴铭，我认为不必。为什么？听我分析。”（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