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

    (接续）在拨打手机之前，陈雷记者没料到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仅仅凭新闻触觉，隐约预感这条线索隐匿着大事。说实话，他在心里先估摸着，这不是一个能够发表的报道。当然，没有谁说过这种案件不能报道。他如此预估，莫非有惯性的缘故？他不是刚入行的记者，已经在内地媒体工作多年，在华国狭隘的媒体环境下，形成了一种先衡量报道风险的不好习性，而非先判断线索的新闻价值。

    然而，心底腾起的怜悯心不容他犹豫不决，催促他决然联系死者的家属。

    接触这则这劲爆新闻线索的陈雷记者，可不是华国都市类报社的普通记者，而是稀少的做调查新闻的深度报道记者。说起来，首家在华国发力做调查报道的媒体是与《南国都城报》同一集团的兄长，那就是一纸风行华国的《南国周末》。

    遥想当年，《南国周末》在南国日报集团最具文采的才女兼思想领袖、第三任主编江艺萍感召并率领下，专注深度报道，荟聚了华国传媒江湖的梁山好汉。短短数年，南周报社在传媒界叱咤风云、风头无两，攀上辉煌的巅峰。记者们采访秉承新闻专业主义精神，个个独挡一面，名篇迭出、名记迭起，一道将南周报社成就为华国传媒界的天际线。记者们出差采访，不必亮记者证，只要自报《南国周末》记者的身份，就畅行无阻。正是《南国周末》金字品牌，让旗下的记者化身为一张张流动的招牌，令华国其它媒体的同行们惟有羡慕嫉妒恨。南国周末报社培养出华国的一代黄金记者与编辑，号称是华国传媒的“黄埔军校”。华国各家媒体，惟南周马首是瞻。从这家著名媒体走出的记者编辑，纷纷转战其它媒体成为管理层，象蒲公英一样将南周新闻专业主义传播全国。

    为了拓展华国传媒市场的更大份额，同时抢占广南省传媒市场的老大地位，南国日报集团决定，赓续《南国周末》风骨而创办《南国都城报》，遗传南周“骨血”。

    《南国都城报》创办之初，外界可是并不看好。大家觉得越州市内日报和晚报数量够多了，再也挤不进一张新的日报，纷纷等着看笑话。即使在南国日报集团内部，它也被小觑、轻蔑。南都总编陈忠平到集团会议室发表办报感言，雄心勃勃话创业，壮志豪情激飞扬。会场内，满满当当坐着集团之旗舰报纸和子媒以及孙媒的中上层员工，大家坐等瞧瓜瓜落地的“新生儿”面貌。当他激情满怀狂言，喊出“办华国最好的报纸”口号，并大方畅言三年后《南国都城报》将开始盈利。此话一出，会场内哄堂大笑。多数人嘲笑陈忠平不知天高地厚，口气霸道、志大才疏。可是，陈忠平总编不以为然，面不红心不迸，不慌不忙，坚持发表完办报演讲。就凭他的镇定表现，有的人暂且相信他能够办好《南国都城报》，祝福他办出一份优质的新报纸。那些用嘲笑讥讽陈忠平总编的人，两年多以后就被《南国都城报》的业绩狠狠掌脸。耳光响亮啪啪啪，此为后话。

    南都创办班子存在南周骨干，仿照南周报社设立深度新闻部，以《南国周末》记者标准向全国招兵买马。这个新闻部是《南国都城报》的拳头部门，着力打造不同于国内其它都市类报社制作肤浅产品的深度新闻。于是，其招聘广告在华国媒体业界传扬得火热沸腾，各种不错的媒体人员投奔，例如在内地报社做到部门主任或副总编的资深媒体人。比如，陈雷记者曾是一家内地媒体副总编，而非初闯传媒江湖的新丁。群英奔腾，冲着新闻理想纷至沓来，甘愿当南都深度部的普通记者或编辑。

    最终，《南国都城报》择优招聘，成立了近三十人的深度新闻部，从开头就向《南国周末》新闻部的高标准看齐。

    陈雷记者万万没想到，检验新闻理想的暴风雨居然来得这么快！

    《南国都城报》在草创初期，主打生猛、刺激的社会新闻，成为玉三角读者追捧的热卖品。第四年，广大读者对于南都连续曝光越州火车站广场这一颗华国治安毒瘤的系列专题记忆犹新。在系列专题的背后，都是南都深度记者与热线记者合作暗访的丰硕成果。该则重要的系列报道，引起广南省政府的关注，于是下令整治越州火车站广场，使其焕然一新，不再是南下打工人的恶梦。此项新闻行动，助力《南国都城报》在华国老百姓中打出名气，也在全国媒体业打响名头，亦在华国新闻史战功赫赫。

    拨通手机，陈雷记者问：“你好！我是《南国都城报》记者陈雷。昨晚看到孙向强高中同学的大学室友发了网帖，知道孙向强在越州市莫名其妙去世的消息。于是，我根据室友提供的手机号，联络你们。请问，这个手机号是谁的？”

    一个年轻的男声急不可待地传过来，有点震动陈雷的耳膜：“陈雷记者，我是孙向强的弟弟孙向阳，非常感谢你能联系我们。”

    紧接着，孙向阳剧烈、悲切地诉苦，喊冤：“我哥哥死得好惨、好冤啊！他死不瞑目，我们求助无门。陈记者，请帮我们一把！！！”

    孙向阳，冷静一下。我尽管能理解你的悲痛心情，作为记者还是要先了解清楚实况，不能先入为主。陈雷记者听出对方哭泣的声音，依然理智劝说。

    “嗯。”

    陈雷记者决定速战速决，先了解目前现状。你们是哪里人？今天，在哪里？

    “我们是楚河州人氏，现在就在越州市。”

    明白了。你们过来多久了？

    “哥哥去世的当天下午，我们家接到他朋友的电话，就急匆匆坐火车赶来，第二天早上，到的越州。”

    你们家属，多少人南下？

    “我和爸爸，还有两个叔叔。”

    你们到越州市多日，怎么没想到找媒体爆料呢？

    “陈记者，我们是乡下人，我坐公交车都不会，老坐过站。根本不懂得求助媒体，更别说什么爆料。”

    不好意思，我误会了。现在，你们能来我们南国都城报社一聊吗？

    “可以，没问题！”

    既然你们总坐错公交车，我想，你们也不懂乘坐地铁，那就打的来报社吧。

    “陈记者，你说报社的详细地址，我们打车赶来。”

    陈雷记者报了三遍南国日报集团的地址，并告诉对方自己的衣着颜色，以及在集团大院门口等待。

    结束通话，陈雷记者既好奇又期待着求告无路的孙向强家属们。他快速走出办公室，等在坐落于嶂南大道北512号的南国日报集团大院门口。

    大约二十二分钟后，5个人下了的士，向南国日报集团大门走去。陈雷记者看到两个小伙子和三个中年男人朝自己走过来，其中一个小伙子和三个汉子拘拘谨谨，神情悲戚，意识到孙向阳一伙人到了。于是，他先扬起手招呼，“是孙向阳吗？”

    那个看起来二十出头、拘束的小伙子，应道：“陈记者，是，我们来了。”

    陈雷记者带着5个人，进南国日报集团大院。他走路快，不知觉与后面5个人拉出了两步的距离。他进了大院，忽然听到孙向阳大声喊他，转头一瞧，原来门口保安拦住了他们五个人。陈雷快步往回走，向保安亮出工作牌，并解释带孙向阳等5人进报社办事。如此一说明，孙向阳们得以进南国日报集团的大院。是故，他特意放慢步子，与孙向阳并行，带大家去南国都城报社。

    南国日报集团大院，在真正做新闻的媒体人看来，是华国的新闻圣地。在这里，记者编辑们能够得到宽泛的业务锻炼和提升，只要功夫了得，成名较快。那时，该集团子媒之一《南国周末》的记者们闯南走北采访，畅行无阻，靠的就是华国第一周报的金字招牌与一篇篇轰动海内外的新闻佳作。此时的《南国都城报》仅仅是创办没几年的小字辈，却是猛张飞敢打硬仗，在广南省媒体市场硬是杀出一条生路。

    走进南方日报集团大院，陈雷记者给孙向强的家人们简单介绍内景。前方十来米外的数十层主楼前有一个花坛，屹立着一只展翅欲飞、不锈钢的金孔雀LOGO，八棵高大挺秀的椰子树护卫。他介绍说，这个组合既显示集团处于椰风海韵的南国，也彰显集团的新闻理想不死的意义以及孔雀翱翔九天的志向。LOGO神形兼备、多姿多彩,鲜活呈现南国日报集团的活力,也寓意着集团的辉煌历史与稳健的内涵。农村仔孙向阳和他的父亲叔叔们，哪里懂得南国日报集团LOGO的意义，只是频频点头。另一个小伙子听了，回复说，“我每天上班路过南国日报大院，却不明白集团LOGO的涵义，听陈记者一讲解，才明白涵义。”

    为了打破悲伤的气氛，陈雷记者进一步透露了关于这个LOGO的集团轶事。他轻快地道出来：《南国周末》首任主编对新闻业务要求特别高，曾经跟编辑们开玩笑，“如果我两次审你的版都没通过，你自己看着办”。随后，他眼睛瞟向窗外。一个年轻的女编辑立刻从窗户探出头俯瞰，下面就是金凤凰LOGO,夸张惊叫，“哇，压力山大！”从而，南周记者编辑们得以成名，缘于周报创办之初主编就严格标准，坚定办华国好报。

    这个小伙子接口，赞扬《南国周末》名扬天下，确实名不虚传！

    孙向阳立即介绍，“陈记者，这是我哥哥的大学同学，在越州市工作。我们这段日在待在越州奔波，多亏了哥哥大学同学们的经济支持。”“向阳，不用客气！”

    陈雷记者一行人进主楼，乘电梯上到南国都城报社楼层。他引孙向强家属们进深度新闻部的小会议室，准备开谈。他先回办公室工位，带过来笔记本、圆珠笔和录音笔。

    待对方围着一张圆桌落座，陈雷记者一一给大家倒茶。尔后，孙向阳给陈雷记者介绍了满脸哀伤的父亲孙民柏、两个叔叔和哥哥的大学同学岳礼生。接着，陈雷发问：“向阳，你们家属怎么晓得哥哥孙向强去世的消息？而且，你们为什么觉得他去世蛮奇怪？”

    一脸悲恸的孙向阳父亲，立刻从提包里掏出一张长子孙向强的死亡证，带着浓重的口音回答：“陈记者，这是我大儿子向强的死亡情况说明，心脏病猝死。”“向强，怎么可能突发心脏病死呢？我们家没人得心脏病，所以感到他死得奇怪，死得冤！”

    “陈记者，我家族没有人患心脏病。”孙向阳补充说，两个叔叔都点头称是。

    陈雷记者问岳礼生，知道孙向强在大学得过心脏病吗？对方摇头，予以否定。

    我瞧瞧，哪里出具的死亡证明？陈磊记者结果死者孙向强父亲递过来的纸张，睇清楚了落款单位是越州市精神病院河村分院（越州市收容救治站）。他心里一惊，收容猝死？他没接触过收容遣送这个低调的领域，从不知晓里面的运作。仍然起疑，既然家人和同学说孙向强没有心脏病史，一收容抓咋就猝死，太不巧了吧。但他没有表露疑惑，作为记者不能袒露偏向，必须恪守中立之态。

    向强父亲，你们家属在越州市奔波了这么多天，到什么政府部门为儿喊冤？

    “陈记者，由于我父亲乡音重，你听得不太清楚，主要由我回答。”

    行。

    “我们不但直觉哥哥没得心脏病而离奇去世，况且到殡仪馆察看哥哥的遗体，更加觉得哥哥冤死。”

    何以见得？

    “遗体的背部满是伤痕，太惨。”孙向阳说到痛处，小伙子忍不住哭起来，“何况，哥哥的一只眼睛总睁着，我和爸爸再怎么抚慰，他就是不闭眼。哥哥死得好冤啊，难以安息！”他一悲泣，惹得父亲孙民柏流泪不止。

    “陈记者，我兄长父子俩看到长侄遗容的异样，更加坚定认为可怜的向强是冤死的。”一个叔叔帮腔，也默默落泪。从看见孙向强异常的遗体开始，孙民柏孙向阳等家属坚持要找到孙向强死亡的真正答案，从此开始在越州市奔走申诉。

    见状，陈雷记者掏出纸巾递给孙民柏孙向阳父子俩。并和孙向强的两个叔叔与岳礼生，一起劝慰两人。向阳先莫哭，你们先弄清孙向强的死因要紧。到今天，你们去了哪些政府部门求助，有没有效果？

    听到这句提问，孙向阳愤懑不平：“我们待在越州市这么多天，四目无亲，就是希望为哥哥的死讨一个说法。但是，我们去了多家政府部门，一无所获！到处打听着可以到哪里告状，却到处碰壁。”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唉！他的父亲和叔叔们，流露出急于求助却无依无靠的可怜样。无论谁看到，都心酸。

    一旁，岳礼生补充，也难免叹息：“陈记者，我们几个在越州工作的大学同学，先后陪向强父子去了几家相关单位，都吃了闭门羹。举步维艰，难啊！”

    向阳大致说下，你们求助了什么政府机关？

    “我们初来乍到，在越州城内整天往外跑，经常跑错了路不说，找谁都不理。我们找市民政局，对方让我们找市卫生局，对方把我们支到别处。去天江区公安分局递喊冤材料，他们把资料一扔，叫我们回去。第二次去，这个公安分局回复说找不到有关资料。”向阳叫苦不迭，“陈记者，我们实在求助无门啊。如今，我们实在没法子。下一步，怎么办呀？”

    向阳，你们家属既然觉得哥哥收容猝死有冤，怎么不请律师打官司讨要公道？

    “我们起初不知道如何请律师，还是岳礼生等哥哥的大学同学们帮助。然而，我们先后联系过5位律师，对方一听这事涉及公安、卫生和民政等衙门，一个个不敢接单。”

    岳礼生接着说，“陈记者，律师们尤其听到这个命案牵连警方，坚决推辞。”

    陈雷记者不动声色，却暗暗吐槽这5个律师胆小鬼、软蛋！

    孙向阳孙民柏父子拱手，连连拜托，“陈记者，我们实在走投无路，恳请你帮忙，报道我哥哥冤死的案子！”

    陈雷记者目睹这对父子俩只有一张孙向强的死亡情况说明，却没有法医鉴定，甚至连律师都没有，真是可怜兮兮。

    他考虑到自己只是记者，无权决定发稿，不能打报道的保票，凭空带给孙向强家属极高的希望。否则一旦情况有变，对方会严重失望，怨念丛生。因而，陈雷记者告诉对方，“孙向强死亡一事，我会尽力向上司反映，但不一定保证能够采访甚至报道。我希望，你们不要放弃继续向越州市公检法机关投诉。另外，你们要请一个律师尽快做法医鉴定，讨要明确的说法，不能光凭个人猜测。”

    听闻此言，孙向阳心里冰凉，怀疑陈雷记者不肯帮忙。他先起身，打算离开南国都城报社。

    陈雷毕竟是记者，察言观色是基本功，瞥了一眼即知对方心态。为了不想让对方明显失落，他添了一句留有余地的话：“向阳，我能不能报道都会知会你们家属。记住，不要关机！”

    孙向强的家属和大学同学，随后告辞。陈雷记者把他们送到南国日报集团大院，目送而去。听了他们讲述孙向强的死亡梗概，他心里有了底。

    送走孙向阳一行人后，陈雷记者跑去找深度部主任娄梅言报题。他须执行本报采写流程，先请示上司，孙向强命案可不可以报道？部门领导，将如何答复陈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