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血亲

    日子一复一日的过去,直到今天,赵景程收到了一封来自霖颐的信。

    时间不过三月有余,八阳郡掌握话语权的人已经发生了变化,几乎一大半都换成了赵景程敲定的人。

    高钰在霖颐受薛羡柳所制,无法返回八阳郡,何况重回皇座的她有足够的实力压制住高琢,朝内局势明朗,八阳郡的势力自然不会继续等待身在霖颐无法脱险的高钰。

    赵景程看着手中由薛羡柳传回的信息,眉目舒展。

    她还不打算杀掉高钰,所以现在包括高琢在内,高钰的家属亲眷都已被她“请”到了昭阳。

    过几日给高钰封个无关紧要的官职,便可用这个为台阶,将无路可退的高钰等人囚禁于昭阳。

    而高钰不会不从。

    在百姓眼里高钰可是个在朝炀危难之际前往霖颐抵御外敌的英雄,如今重回皇座的天子召她进国都封赏,高钰要是不从,不就从英雄成了反贼?

    赵景程呼出一口气,摸了摸手边金银交织制成的匣子,里面盛放着高琢的手指。

    很快,这个匣子就会同圣旨一起到达霖颐,将高钰带回昭阳。

    此时,殿外传来了动静,一名女官走过来通报道:“陛下,林公子求见。”

    她顺手将桌案上的一本小册子放到女官手上,说道:“让他进来吧。你出去时再把这本册子送到尤荣女官那儿,让她自行判断,不必回信。”

    “是。”女官告退,殿门缓缓打开。

    册子上记是的是与林业毓曾经有过来往的官员,与林听竹聊天时了解到的,拜访地点和日期只要林听竹还记得,都记在册子上。

    把这本册子给尤荣,就看尤荣自己辨别和使用里面的信息了。

    此时,林听竹也从殿外走了进来,赵景程随意理了理杂乱的桌面,对走来的林听竹笑道:“怎么,一个人待着闷?”

    林听竹将背后提着的食盒拿到了身前,走到她身旁坐下,眉眼温柔:“许久不曾见到陛下了,不知道陛下是不是同往日一样懈怠用膳,所以今日特地过来看看。”

    这样一说,赵景程才想起了要用午膳的事,看了一眼殿外的天色,问道:“已经午时了?”

    林听竹一边将食盒递给身边侍候的太监,一边点头道:“已经午时了。”

    她看着林听竹放到太监手里的食盒,道了句:“费心了。”

    听到这句话,林听竹却说道:“我反而想日日这样费心。我担心陛下的身体,可又怕打扰陛下的公务。”

    听着,赵景程望着林听竹一笑,手指蹭了蹭眼中人白皙的脸颊,婉拒道:“要让你日日费心,就该我心疼了。”

    林听竹捉住她的手指,温文尔雅的语气里终于忍不住透出一丝埋怨:“陛下也真的很久没来见我了。”

    “今日不就见到了吗,听宫人通报是你来了,我立即就…”

    话没说完,伴随着淡淡的麝鹿香,林听竹在她嘴唇上轻轻咬了一口。

    “陛下…”林听竹眼中半是紧张,半是渴求,轻声唤着她。

    赵景程反握住林听竹的手,亲了回去,笑道:“先用膳吧。”

    ——霖颐。

    高钰面目沉重的领了圣旨,等宣旨的使者走后,看着同圣旨一道送过来的匣子,面色愈发难看。

    “母亲,我们要不要回都城?”大女儿高睿站在她身边,询问着她的意见。

    高钰没回答,沉默了片刻,说道:“睿儿,把匣子打开。”

    “是,母亲。”高睿走到放匣子的桌前,手已经盖到了匣子上,却迟迟没有打开。

    “母亲…”高睿另一只手紧紧扣住剑柄,语气不忍。

    可除了母亲的呼吸声,再没有别的声音出现。

    所以纵使清楚匣子内装的是什么东西,高睿也只能打开。

    啪嗒一声,金银交辉的匣子将自己容纳的物品暴露在了两人眼前。

    匣内是一团被血书包裹起来的僵直之物,高睿将被血书包裹着的手指谨慎取出,小心翼翼的放进匣子内。

    这只尾指可怜兮兮的蜷缩在金银反射的光辉下。

    手指呈弯曲状,像平日里拿剑时尾指会呈现出来的状态。

    高睿不敢看了,颤着手血书抖开,上面写着六个字:高钰次女,高琢。

    高睿感觉胸腔里的气息好像被一次性挤了出来,身体的血肉在不断发抽发紧,她呼出一口气,又唤了一声:“母亲。”

    看到匣子内的手指,她的母亲艰难地闭上了眼睛,紧紧握住她的手,呼吸声粗重:“回昭阳。”

    说完,高钰意欲起身,正要拿起放在椅子旁边的佩剑,却听见哐啷一声——佩剑摔到了地上,露出一截明晃晃的剑身。

    剑光锋利,高钰盯着那把剑,眼睛发直,胸膛里突然涌出一股鲜血从口中喷出。

    “母亲!”高睿冲向前去,跪抱住了身体下坠的母亲。

    “回,昭阳。”高钰说道。

    “是!”

    高睿知晓,母亲没有精力再继续下去了。

    她一直追随着母亲的步伐,也同母亲一样追逐着皇座背后的无上荣光。

    可现在,死而复生的皇帝端坐于朝堂之上,她们将止步于此。

    八阳郡不再是她们能回去的地方,仪癸国在母亲和薛羡柳的两波攻势下已经退兵…

    她们早已无路可退。

    再者,母亲和她已经放弃过高琢一次,怎么能放弃第二次?

    “女儿明白了。”高睿将血书揣进胸口,手臂有力地扶住母亲的身体,“先回房休息吧,母亲。”

    高钰看着匣子里的手指,没有动弹,目光里交织着狠厉、不甘与怨愤,最后都化成了一滩软弱不堪的心痛。

    那是她的女儿。

    是她天真又蠢笨的女儿。

    女儿的断指像烙刻在她脸上的耻辱,以切肤的痛楚来彰显她的无能。

    窗外梧桐叶落,天地已入深秋。

    忽然,金银制成的铁盒被高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抓起那腐败的僵直之物塞入口中,吞吃入腹。

    目光是极尽凶恶。

    蠢笨之物…安详地回归阿娘腹中吧。

    鲜血滴答在白亮的剑身,高钰连呼吸都痛苦。

    她收容高琢的□□,高琢收容她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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