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被带来的人也愣住了，皆是不敢置信。

    “这是……这是我们的山神？”

    旁边的人立刻回答：

    “没错，这正是我们村里一直信奉的山神。”

    那些人听了这话，有些面带喜色，有些则面上难掩尴尬。

    有人看见面带尴尬的人，不屑地哼声，显然是知道一些关于他们的难以言说的过往。

    似的那人愈发坐立难安。

    白鹿的目光似带着魔力，所过之处人们都安静下来。

    它安慰好众人，圣洁的眼眸看向楚云潇二人，和善道：

    “不知二位从何而来？”

    它知道白旬的存在，在这里说谎就没有异议了。

    楚云潇肃然而立，抱拳正色道：

    “修道之人凌清，这位是我朋友秦修。”她转头示意秦修，“我们从太阿而来。”

    秦修在她说话的时候就站到了她身旁，此时也跟着楚云潇抱拳致意。

    旁边的人见他们只是站在那里，却顷刻间便换了气质，就知道不是等闲人物。

    白鹿听到楚云潇的回答，双眸一亮，深深地看着他们：

    “原来是太阿人士，久仰。”

    它转头看向洞外，遥望着远处的明媚风光：

    “这里许久没有修士到来了。”

    村民们不知道太阿是什么，这对话听得他们云里雾里。

    楚云潇随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随后收回，郑重道：

    “前辈，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环顾四周的几十张面容：“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都是前辈您救下的吗？”

    白鹿长长的眼睫一合：“说来话长。”

    空灵的声音在空荡的山洞中响起，诉说着一段悲哀的往事。

    曾经的袁家村只是一个山野中的普通村庄，百来户人家，在山里开了些天地，自给自足，倒也淳朴自在。

    不知哪个年岁，当时的村长偶然在山间发现了一尊嵌在山体中的石像，他将这一发现告诉了村民。

    大家觉得这是大山孕育出的神迹，合计之后，便将其尊为此地山神，为其建庙，并年年祭拜供奉。

    本来石像便是天生地长之灵物，加上村民们的信仰供奉，多年后，竟真的渐渐生出神智。

    有一次，几个袁家村的小孩上山玩耍，却被邪祟迷惑，好在其中一人尚存神智，带着其他几人想要下山，却误打误撞跑到山神庙。

    就在邪祟追上来时，庙里的石像顿时发出洁白的光芒，祛退了邪祟。

    那之后，村民的供奉越加勤勉，且为山神起了个名字——“浮光”。

    听到这里，楚云潇明白，眼前这白鹿便是浮光了。

    山神颔首。

    它刚出神智，想要到处看看玩闹，可是它知道凡人害怕未知的东西，即使是神。

    所以它每次现身都是化作白鹿，人们见到了也只是觉得祥瑞降临。

    就这样，村民们供奉它，它保佑村民不受邪祟侵扰，就这样保持了千百年。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二十年前。

    那是一个深夜，刚从林间回去的浮光嗅到一丝不详的气息，它循着味道而去，听到了有人呼救。

    说到这里，白鹿顿了一下：

    “你们既然在村里住过，应当认识他们。”

    楚云潇：“莫非前辈说的呼救之人姓严？”

    白鹿的眼睛眨了眨：“没错，是他们。”

    那是一对父子，两个外乡人。他们的家乡遭遇天灾，只能往外奔逃，可谁想在逃难途中，被一个邪祟盯上。

    它作为神灵，当然见不得如此情形，便出手相救，赶跑了邪祟。

    父子二人本无去处，在村民们的邀请中，顺势就定居袁家村。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那邪物并未离开，而是一只潜伏在附近的山里，寻找着机会。

    有一天，一个富商带着儿子走货，却因为想节省时间走小路，却在半路遇上暴风雨，迷路后走到了村里。

    村民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富商也非常大方，出手便是一锭一锭的真金白银，哪一家让他特别中意，还会送一些金玉宝石等好东西。

    村长家就是得的最多的。

    村民们当然高兴，但是这份高兴没持续多久，因为天气转好后，富商便离开了。

    那段时间是村民们的生活过得最好的日子，可是钱总有花完的时候。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浮光仍是记忆尤深，因为那段时间到山神庙祈福的人全变成了求财。

    嘴上说的，心里想的全是：“山神大人，一定要保佑我发财。”

    可是它哪有那种本事？即使能变出来，那也是假的。

    祈求太多，可是钱却没有变多，渐渐地，村民们就开始心生怨言。

    虽然跪在庙里的时候还是微笑的说着心愿，可是祂明明听见对方的心声——

    “我只是想要点钱，这点愿望都不能实现，亏我们祖祖辈辈供奉了这么多年！”

    听到村民的心声，浮光明白他们的心态变了，可祂不能坐视不管。

    于是祂给村民托梦，说了这件事。

    可是祂不说还好，一说反而激起村民更重的怨言。

    之前还只是心里想想，后面直接在山神庙说出来。

    毕竟祂已经知道，那还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可祂终究不能为村民实现愿望。

    这时，那个邪祟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它盯上了村长。

    它托梦给村长，说自己是摩山神，可实现一切愿望。

    村长本来不信，可是在连续几天晚上做相同的梦以后，他就开始动摇了。

    摩山趁此机会，准备给村长一点甜头，说在山里某个地方有机遇。

    村长怀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去了，结果真让他找到一块金子。

    从那以后，村长对他逐渐信任起来，而摩山也时不时“指点”一番村长。

    久而久之，村长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这让村里其他人心里嘀咕起来。

    为什么都是靠山种地，村长家就能发财呢？

    于是人们纷纷明里暗里打探情况，不过摩山神的事情村长谁也没告诉，村民们最终无功而返。

    这当然不是摩山神想要看到的。

    于是它在又一次让村长发现宝物时，特意发出动静，让人撞见。

    那人将这件事在村里大肆宣扬，那段时间村民家不胜其扰，一家子遭受了不少白眼。

    大家都说他们吃独食，有好处自己吞，有事大家抗。

    村长的父母向来是这里德高望重的人物，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指指点点？

    不过他们倒还是关心占多数，都是忧心地问他是不是被骗了，叫他千万不要做傻事。

    村长表面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仍然悄悄带回钱财。

    他父母无法，多次上山祈求浮光，希望祂能保佑村长，让他迷途知返。

    无故得财，必有蹊跷。

    连老人都知晓的道理，村长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只是不愿承认，毕竟实在得到了好处，却没有付出代价。

    为了回应老人的祈祷，浮光再次给村长托梦。

    可是这一次，村长不但没有信他，反而反唇相讥：

    “山神大人，您不能保佑我就算了，如今我得了好处您还要管我？”

    那时候，村长对摩山已是深信不疑了，祂只能无功而返。

    与此同时，村民们的议论愈发明显，村长顶不住压力，问摩山是否可以带着村民一起富裕。

    摩山信誓旦旦，说哪怕是一个村子，就是一个城池他也可以让它强大起来。

    村民心想，反正事情败露，带着他们一起发财，还能落个好。

    于是他将摩山神的事交代给村民。

    自那以后，多户人家日渐富裕。

    他们尝到甜头，就想要更多。

    摩山趁此机会，说自己真身还流落在外，希望村民们能将其请回村里，也无需建庙，供在家里便可。

    这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何况人家确实显灵，于是村民们浩浩荡荡上山，在它指定的位置找到了真身。

    不但有真身，还有一个带青面獠牙面具的神秘人。

    摩山说，这是它的代言人，大河祭司。

    大河祭司帮助村民将其请回去供奉，就此与袁家村建立了联系。

    楚云潇想到他们之前看到的村民们门上贴的画，道：

    “我明白了，真身只有一座，村民们便描摹了画像贴在门上。”

    “没错。”浮光回忆道。

    村民们敬奉摩山，有了新神，那么祂这个没什么用的旧神只能退位。

    渐渐地，来山神庙祭拜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老弱妇孺。

    他们对世代传承下来的信仰还是难以割舍的。

    可是后来，摩山说神明都是需要信仰的，人们的信仰之力有限，给了山神，它得到的就少。

    于是信奉它的人不但自己不拜山神，也不允许家里其他人祭拜。

    最后只有村口的刘大娘家和外地来的严家不相信，仍然年年上供。

    浮光千百年来都在大山之中，未见过世间许多龌龊，祂对这种事情无所谓，既然有神明能带村民过得更好，那是好事。

    可是谁能清楚，祂的存在对于其他人来说并不是好事。

    比如摩山。

    因为它清楚，只要山神存在一天，它就无法做后面的事情。

    于是在某一天，它故意将要给村民的好处弄丢，说是此处不宜它久留，否则法力衰弱，不能庇佑凡人。

    村民们一听，这还了得？！赶紧询问起解决办法。

    浮光说到这里，语气有些戏谑和讽刺：

    “它说，一山不容二虎，一地不能容二神，否则两两相争，必有一损。”

    可事实是，祂从未争过，一地也能容纳多个神明。

    但是村民们可不信，村长带着众人商量之后，做下一个决定——

    新神换旧神，山神庙，拆！

    一向只飘扬出山歌与鸟鸣的四面山，在那一天传出了重物落地的轰响，建成几百年的山神庙，在那时变成了一片废墟。

    浮光清楚地听到了村民的心声：

    “山神？切！啥用也没有！”

    “还神仙呢，吃了我们那么多香火，也不见保佑我们啥！”

    “不行就该退位，别占着地儿，挡人财路！”

    当然也有稍微委婉一点的：

    “对不住啊山神大人，实在是没有办法，您看人家摩山神，咱们要啥它给啥，谁叫您不灵验呢！”

    “唉，到底是个寄托，山神大人别怪我们，摩山神发话了，我们也是为了过点好日子。”

    浮光倒在废墟之中，不明白怎么就到了这样的情形。

    不过这还没完。

    村长看着坍塌的庙宇，走进去找到浮光石像，拿起来后，扔进了江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