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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诉往昔

    仿佛那话本里的天神下凡,刑部一到,笼罩在平公府头顶的乌云便散去了。

    秦大案结案,陈荣被抓走,翌日听审。

    飞鱼使总旗陆千道了不是,赔笑过后便走了。

    杜无明在临时刑房隔壁被找到,被五花大绑了一通,但并未受伤。

    一家人团聚在一处说了回话,道了平安,其乐融融似的。杜兰君又是期盼又是害怕,往人身上来回瞥了好几回,确定的确没有受伤方作罢。

    明月已落在枝头,远方隐隐响起几声鸡鸣。大丫鬟们伺候着主子回寝,漆黑的公府悠悠亮起几盏灯笼,倏忽又灭了。

    杂役们洒扫完了,也都打着哈欠各自回屋。夜已太深,好梦催人睡。

    杜无明打了个哈欠,送走了爹娘,便要回房去睡。他回首一望,却在归巢的人海里望见一个青白的身影,逆流而去,形单影只。

    “丫头,你到哪里去?”男子心中一动,打发了随身伺候的几个丫鬟,也跟了过去。

    沈无忧福身道:“公子,奴家父亲受了重伤。求公子许奴家三日假,一尽女儿责。”

    杜无明有些失落,随即又释然了,柔声道:“可以,吾陪你去。”

    沈无忧苦笑道:“公子,外院住的都是粗人,怕是会冲撞了你。何况,哪有主子亲自去的道理。”

    杜无明挑起眉头,正要辩驳,对方一句“若公子执意如此,奴家难做哪。”便教人泄了气。

    “那,吾送你到门口好不好?”杜无明破天荒地用了询问的口气。

    再拒绝未免不近人情了,沈无忧只好同意,末了补充一句,“公子,回家之前,奴家还想去大门那点灯。平白劳累公子,奴家惶恐。”

    点灯并不是伴读的职责,但无人问,亦无人答。

    杜无明莞尔一笑,“不要紧的,吾陪你。”

    火折子燃起火,女子的半边脸照在红光里,垂眸时,照下小小的影子。白日里的刚劲和清冷,此刻似乎也融化了,氤氲出几分缱绻多情。

    灯笼点好,高高挂起,离了那火光,女子又是素日的模样,先前的幻影终是不见。杜无明叹了口气,似是有些可惜。

    “你要等什么人吗?”不知为什么,杜无明心里忽然浮起一个疑问,说出后自己也吓了一跳。

    沈无忧站定,垂眸道:“没有,只是担心今儿出了这样的事,守门的哥儿忘了点灯,短了府里的气度。”

    回答很贴切,至少杜无明很喜欢。

    “现在好了,我们回去罢。”男子柔声说道。

    回答是一声轻轻的嗯,辉煌的公府大门不知何时已没了人,只门前两只大狮子,摇头摆尾,似乎也要睡去。

    许久,长街无明,急急赶过一行人。黑暗厚密,自四面八方压下,碾得火把也几乎要熄灭了。起初的惊喜与热闹,在这凉水似的黑夜里浸泡久了,很快便冷成了沉默。沉默与黑暗,留给旅人的只有不安。

    拐过一道弯,那黑暗的尽头忽然有了两团光,灯火荧荧,却如冬日初阳,暖意沁入人心的每个角落,驱散了那不安与冰凉。

    回来了!李承安凝视着那两盏灯笼,嘴角上扬。

    府里其他处黑漆漆的,大抵已经入眠。李承安正想着是否要去找宁夫人,那临时住所门口忽的走出一个年轻人,拱手行礼,低声道:“李公子,夫人等你呢。辛劳您移步浮山堂。”

    又是移步换景,再见已是香堂红烛。宁夫人在等。

    见到来人平安归来,妇人先是一喜,但见人毫发无损的模样,又不禁起了疑惑,难道此去并无所得?

    李承安并不多话,简明道了过程,说了那幕后黑手。

    知是那水镜公主作祟已叫人惊讶,待知两人的关系,更叫人眼神闪烁。

    眼前这人,此时放在心里的,是杜还是商呢?

    宁夫人久察人心,凤眼一凝,瞧见的却是那人抬眼看来,满心的赤诚与坦荡,不禁羞愧难当。

    纪家的人,能做到这份上已是难得。她不过是给了几两薄银,哪能奢望对方连性命和前途也交出?偏偏这人的确做到了,自己却还在怀疑,当真是枉顾了数年的书香陶冶。

    女子轻叹一声,“天色不早了,你劳累一天,本该早些歇息。但我有些事要告诉你,你可要听?”

    李承安拱手行礼,“还望夫人告与小子。”

    宁夫人道:“如今的孽果,在数十年前就种下了。”

    落座倾听,一杯茶,一段过往。

    平公府祖辈以商人之身辅大盛太祖开创大业,有从龙之功,不仅以商人之身承了这国公的显爵,甚至受到了历代帝王的恩遇,乃至三代结亲。

    如此,平公府世代支持太子党,不想却在老太爷这代遇了事。贤明皇时代,若干皇子里只太子和五皇子两个争气的。平公府便帮着太子打压五皇子。那水镜公主正是六皇女,五皇子的亲妹妹,仇怨若要结,便是从此时开始的。再往后的事,牵连的又更多了。

    未果,贤明皇病重,宣太子进宫伺候,几乎就等着传位了。偏生那太子忽的色心大发,轻薄了外室服侍的敏妃。贤明皇一气之下,病竟好了小半,赶着最后一口气,废太子转立当时还是五皇子的陛下为储君。

    其他太子派见变了天,急急改投储君。平公府先遇此大变,更是焦急,观望不止。

    只有那头铁的纪家人,新年进京述职遇到这事,居然死劝贤明皇彻查太子案。纪家人早年便以谏官闻名朝野,皇帝受不住,念他们昔日从龙的功劳,性子又都是出奇的耿直,便送到温婉的江南担任要职。

    在两皇子争斗之时,纪家便不断劝停,屡屡将太子惹火。如今又为难起储君,叫人为其捏把汗。老公爷也曾委婉劝过那年轻人几回,奈何,无人会。

    然那案子终究没翻,贤明皇驾崩,储君登基,是为辉明皇。这时的平公府才去归附,好在新帝仁慈宽厚,接纳了他们,甚至与前代一样,也联了姻。

    平白承了皇恩,平公府的底子在朝廷大不如前,举止总需在意他人的目光,几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后来的纪家出了事,皇帝满口不提,作为小臣的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语毕,宁夫人叹道:“昔日府里不帮你家,其实也是无可奈何。”

    李承安默然,起身行礼,“小子知道了,谢夫人告知。”

    父亲的事情,原来还和朝政关联,无怪那么多旧交翻脸无情,李承安在心里苦笑。以后想要翻案,恐怕也更艰难了,他只能靠自己,跨过那千万重山。

    宁夫人又道:“时势如此,公府帮不了你太多。但若有了消息,我会告诉你。你所做的,平公府会记得的。”

    心里的希望多了一缕,李承安笑了笑,“谢夫人。”

    感激之下,之后的话真情便多了些。李承安问:“水镜公主似乎不是个好相与的,为何如此?”

    说到那始作俑者,宁夫人一阵头痛,叹了口气,“大盛的公主里,数她最是命苦。”

    “她母亲敏妃是宫女出身,生养她的时候,正给囚在冷宫里。许是这个缘故,生下来的孩子天生残疾,少了只右手。”

    “先皇怜惜,将母子仨移出了冷宫,恢复了名号。生活富足了些,那时的六皇女知书明理,很是讨人喜欢。但在一次宴席上,不知怎的,被太子胞妹三皇女推在地上,眼睛磕在碎瓷里,就此盲了。”

    “这一闹,两位皇女都误了前程。三皇女与高将军家的婚事黄了。六皇女的眼睛没治好,醒后性情大变,暴虐无常,抓到人便是又打又骂,连她母亲也奈何不了半分。先皇这次听了你父亲的劝谏,把水镜城封给了她,从此就叫水镜公主。不久就把她送到封地去了。”

    “当今圣上站稳了脚跟后不久就把她接回长安,但她还是那副性子,平日里没少折腾老世家。圣上罚了她许多回,始终不改。”

    宁夫人重重叹气,“这次的月明丝案,我们恐怕只能吃个哑巴亏,只盼圣上英明,能体会我们的难处。”

    李承安想起那蒙着丝带的人,心里也叹了口气。

    “夫人,那月明丝该如何处置?”李承安想起那东西还藏在自己屋里。

    宁夫人想了想,“还是留着罢,保不齐哪天圣上寻到了踪迹向我们要,交不出也是一宗罪过。过了风头,我会让沈三把那批布转出去,现下还需你代劳保管着。”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歇息罢。”

    “是。”

    明月不知何时又出落云端,撒下一地银水。李承安走在回寝的路上,噙着寒月,思索往后的复仇路。

    待反应过来,目光已越过院落重重,凝在那一处屋檐。男子解开眉结,回过头来,抬足远去。

    待那明月落下西山,又是一日大晴。

    因那祸事,误了工期,赶在端午完工只怕艰难。国公松口,正要延期,宫里忽然来了消息,道是端午那日,圣上要携贵妃省亲,亲临新园。

    这一来,怕是延期不成了。但再去张罗买那剩下的一半布未免太过勉强。

    那新任的管家召了群管事的,商讨解决之法。

    李承安告了那陈记布坊的布,宁夫人许了,着人去商谈。

    陈六爷欢天喜地接见了平公府诸位,李承安谈了价格,商量着压了些价,返回汇报,终于敲定了订单。

    离开时,陈六爷喜笑颜开,拉着人要请人喝酒吃饭。李承安摇头,道是有事,想了想,又问人可有治皮肉伤的良药。

    陈六爷赶忙唤人去买,李承安推辞不过,只好受了,问了价格。

    临走时,陈六爷奇道:“小兄弟,你家里卖的那小旋风虽不是专治皮肉伤的,但疗效也不错。为何不用它?”

    李承安握着药,似是不好意思,“这药很重要,得是最好的。”

    陈六爷挠挠头,心想什么重要人,还得治皮肉伤,不禁又给人想了出烈花魁为情郎愿挨十八鞭的传说。

    得了药,李承安又买了些补品,回府后赶往沈家。

    好巧不巧,正拐过弯,李承安竟瞧见那沈家门前立着一行人。

    打头的杜公子右手虚停在门上,挠着头,似在犹豫着什么。

    身后,数十个小厮捧着满怀姹紫嫣红,手中的礼品几乎要漫过人头顶。

    杜无明扭头正要再问青岁自己的装扮如何,冷不丁余光里多出一个人。

    杜公子扭头一看,瞧见那人两手提的那串物事,俊丽的眼不禁眯起,“你怎么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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