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此刻夕阳的光线刚刚开始穿透书店的窗户，一抹淡淡的橙黄色缓缓爬上了茶台，缠绕上了顾谙的指尖。她转头望去，这才发现窗外的天空已经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紫色，美得令人屏息。
“一禾姐，你选的书店位置可真棒。”顾谙喃喃赞叹道。
黎一禾也转头去看，她的视线停驻在远方 ，目光柔和却莫名带着一丝怅然：“嗯，只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停下脚步去欣赏的。”
这话似乎别有深意。
顾谙转头看了黎一禾一眼便默默挪开了视线，她的指尖在桌面轻轻跳动，与那抹橙黄共舞。
顾谙没有去打扰她，等到她收回了视线，顾谙才再次开口：“一禾姐，咱们书店的氛围和环境无可挑剔，非常容易就能让顾客喜欢这里，依赖这里，愿意来这里消磨时光。在我看来，这是一件非常难以做到的事情，而你却做的很好，这背后必定有难以估量的辛勤努力和付出。”
黎一禾摇摇头，她的目光投向那些低头专注阅读的顾客，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不过是在做每一个决定前，都再想一想初心罢了。
“三年前，我会选择开书店，其实是希望有一个地方能让人们能慢下来，能够沉下心来好好地思索，哪怕只是好好地看一本书。”
“如果可以，我并不希望改变，不想把这里变得嘈杂，变得快速，变得喧嚣，我希望这里能永远这样，让岁月与时光变得悠长且有深度。”
黎一禾本来就是一位美貌的气质美人，她将自己的初心娓娓道来，话语中既有期许与骄傲，却又带着迷茫与破碎。
顾谙忍不住的想要守护这份破碎。
“那就一直保持这样吧！”她的声音里满是包容与认可，“这里的优势或者说魅力，咱们非但要保留，反而还要再添一把火，把他们迷得恨不得能在这里过夜。”
“那岂不是……”
“一禾姐，我曾经认识一个人。”顾谙的手指轻轻拂过茶杯的边缘，声音轻轻的，“他很厉害，比我原以为的还要厉害。”
“我到最近才知道，他是从很小的时候就被迫要自力更生，所以他哪怕是在还没成年的时候，商业头脑及手腕都要比一些汲汲营营几十年的人还要出色。”
“他曾经跟我说过，他说商业的本质并不复杂，只要掌握关键的秘诀，几乎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黎一禾的身子微微前倾。
“他说，你卖什么，就别想着靠这个赚钱。”顾谙想了想，举了个通俗的例子解释，“想象一下，假如你今天开的是一家咖啡店，你的主要产品当然是咖啡，对吧？但如果你只是靠卖咖啡来赚钱，可能会发现生意并不如预期的那么好。因为咖啡店到处都是，顾客为什么要选择你而不是别人呢”
黎一禾认同地点头，“需要有一定的独特之处，这样才能吸引顾客。”
“是的，这很重要，相当于是建立自己的优势。当然，一禾姐你很擅长这个，因为这家书店，也被你成功营造了一个别人难以企及的优势。”
她继续道：“在这个优势下，我来你的咖啡店买咖啡，我能得到一个舒适的环境，我可以在这里学习聊天，甚至还有免费的网络和充电服务，所以你虽然在卖咖啡，但是其实是在卖‘第三空间’的钱——一个在家和工作之外的舒适的去处。这样一来，你的咖啡店就不仅仅是和其他咖啡店竞争，而是在提供一种独特的体验。所以你不需要去打价格战，因为你的产品本身，并不是咖啡。”
“但是虽然书店也造就这种优势，却还是与咖啡店不同，一禾姐知道是什么吗？”
黎一禾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每个进咖啡店的人都会买咖啡甚至是甜品，有第三空间的加持，这些东西甚至可以卖得贵一点。可我们……”
她苦笑着摇摇头：“……连买单的人也很少。”
“所以，假如书店不能靠售书盈利，那我们还能依靠什么挣钱呢？”顾谙继续引导。
黎一禾皱着眉思索着，突然眼睛一亮，“我们书店是不是可以不仅仅卖书，而是提供一个文化和知识交流的平台，让顾客在这里找到价值，这样他们就更愿意在这里消费，无论是买书还是参加我们的活动。”
“可是，”她又皱了皱眉，“这样会让这里变得嘈杂。”
“假设我们只是定期举办一些特色活动，提前做好宣传，并且控制活动的频率和规模，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再假设，一禾姐你的茶很香，那些顾客是否会愿意买单呢？”
这些假设让黎一禾的眼睛更亮了，她似乎到此刻才算是抓住了顾谙所说的那个“诀窍”的精髓。
“最关键的是，”顾谙带着俏皮的笑容，双手捧着自己的脸蛋，“还有我，我可厉害了，一禾姐你是看过我画的东西的，那可都是独一无二、独具匠心的，如果我在这里展示出售，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愿意买呢？”
“甚至是有人有需求，我还可以提供定制服务。”
“按照这个思路，你聘用了我，可不就相当于招了一只可以下金蛋的母鸡嘛。”
黎一禾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是个情绪内敛的人，虽然脸上时常带着微笑，但多数时候那只是出于礼貌，像这样由衷地笑出声来，除了在女儿面前，这些年真的是少之又少了。
她望着顾谙那双眨巴个不停的，眼里满是渴望的女孩。只觉得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的东西。
眼前这个几乎算是初次见面，看起来还带着青涩的小姑娘，却让她莫名的感到愉悦，并私心将她视作半个知己。
黎一禾抿唇稍稍正色，可语气依旧温和，“接下来的我的问题可能会有些牵涉你的隐私，如果不想答，可以不答。”
“好。”
“你今年多大了？”
“……”额，这第一个问题就有点难啊。
顾谙很纠结，已知她实际年龄为二十七岁，身体年龄为17岁，据当铺掌柜所言，她将会得到一张十八岁的身份证。
求解她现在应该说自己几岁？
“……十七八吧。”
黎一禾轻轻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到意外。她走到窗边的矮桌旁，拿起了插在花瓶里的团扇。
那是芝芝先前从顾谙摊位买的。
扇面上画着一个身穿粉色衣服的小女孩，她的头部略显夸张地大，身体则小巧玲珑，圆润的脸颊上镶嵌着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让她看起来宛如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黎一禾拿着扇子坐回了原来的地方，指尖旋转着扇柄，眼里是不容错认的赞许。“这扇子上的画真的很有灵气，你的画风不仅创新，在笔触中也能看出你下过不少苦功夫。”
“寥寥几笔，可是从中展现出的技巧与灵气甚至比我在艺术学院进修的朋友还要出色。”她顿了顿，继续说，“我猜想，你的家庭条件应该很不错，这样才能够支持你这么多年的艺术学习。”
“既然不是经济问题，我能知道你在应该上学的年纪放弃上学的原因是什么吗？”
黎一禾的目光紧紧地锁定着顾谙，平和温柔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丝锐利的探究。
顾谙有些无奈了，如果她真的是十七岁的年纪，她当然不可能放弃学生的身份，甚至境遇越困难，她就越要抓住学习这条捷径。
但问题是，她并不是啊。
顾谙想了想，道：“一禾姐，你的意思是，我的艺术天分很高，对吗？”
“当然。”她毫不吝啬地肯定。
顾谙半开玩笑道：“自古以来，天分高的人不都离经叛道吗？那我选择不走寻常路，不去读书，应该也算是符合人设吧。”
黎一禾沉默了，她看向顾谙的眼里带着一抹奇怪的怀念。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我从不认为学历是衡量一个人成功与否的唯一标准。”
“但是我也不否认，在中国，科举制度盛行千百年，它之所以能这样延续长存着，那么必然有它存在的道理与价值。”
“如果你选择走一条非传统之路，你可能会遇到很多挑战和困难。你知道吗？”
“甚至到头来的成就，或许还不如那些按部就班的人。”
顾谙眼神坚定，“我知道对我而言，什么是最重要的。”
黎一禾看了一会儿顾谙认真的神情，然后轻轻笑了笑，紧接着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我果然不是适合劝说别人的人，似乎讲道理从没有成功过。”
“我只想告诉你，假设未来某一天，你突然想要去艺术学院深造，也许我为你提供一些帮助。”
顾谙没想到她会说这番话，嘴巴动了动，想说谢谢却又觉得太过轻飘飘。
黎一禾看着方才那个笑容里带着三分俏皮，七分聪慧，耀眼的仿佛能照亮人心的姑娘，从自信侃侃而谈突然变成了个锯嘴葫芦，不免又是笑出了声。
她站起身，伸出手，声音温和得仿佛是春日里的微风。
“欢迎你，成为芝屋书店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