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老式厨房内，昏黄的灯光像一层温柔的薄纱，轻柔地笼罩着他们。
顾谙从后抱着裴延，脸埋在他的背上，让人看不清神色。而在前方的少年却是早已放下手中的刀具，脸色满是关切及忧色。
他耐心地轻声哄慰了好一阵子，但身后的姑娘却仍旧不肯松手。
裴延愈发担忧了起来，他想了想，手上用了一点力气，小心翼翼地分开了顾谙的手，缓缓地转过身来，却不想发现小姑娘一脸的难过，就连眼圈都泛着红色。
裴延心中一紧，“怎么了？”
他拧着眉，双手轻轻扶住顾谙，仔细地打量着她，“受伤了？”
“是今天差点摔倒的时候，被人撞痛了？”
顾谙摇头，道：“我没事。”
裴延的眉毛拧得愈发的紧了，这哪儿像没事的样子了。
“是在生气我今天没去接你？我今天送奶奶……”
他的话被顾谙打断，她噘着嘴不满道：“在你心中我就这么小心眼？”
当然不是。
可还没等他说什么，小姑娘就又紧紧抱住了他，嗓音软软的，“你是从几岁开始做饭的啊？”
这没头脑的话问得裴延皱眉，他现在只想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难过的一脸好像天要塌了一样。
可小姑娘又软又急的催促，让他无法拒绝，他费劲想了想才道：“应该是在小学的时候吧。”
“详细点呀。”
裴延无法，又想了想挖出脑海里有限的记忆，“大约是一二年级的时候，我奶奶有一回摔了手，整整一个月都动弹不了。”
“我就记得那一个月是我和我爷爷两个人做的饭，很难吃。”裴延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一下。
顾谙根据他的描述，慢慢更正着脑子里的画面。
小学一二年级，她当时在干什么呢？
每天没心没肺地在自家的花园里奔跑吧，可能不小心摔倒了一下，都能哭得撕心裂肺，让爸爸妈妈轮流抱着哄吧。
而当她在国内外到处游玩时，她的裴延又在做什么呢？
负担着家里沉重的家务？顶着邻居小朋友的妈跑了的嘲笑？还是躲避着是不是就要挥下来的拳头？
想到这里，顾谙皱着眉，她抬手轻轻摸了摸裴延的头，仿佛在安慰那个小小的少年：“很辛苦吧。”
看着顾谙近在咫尺脸庞，裴延才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
她这是，在心疼他？
可他刚刚做了什么吗？怎么引得她反应这么大？
裴延想了半天也没觉得今天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可他也明白深究这些没有多大意义。他思索片刻，决定转移顾谙的注意力，于是他轻轻拍着顾谙的后背，柔声提议：“先吃饭？”
小姑娘又将头埋进了他怀里，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可我饿了。”
小姑娘动作一顿。
裴延继续道：“中午和你分开后，我就送奶奶去疗养院，才回来不久，现在真的感觉挺饿的。”
顾谙闻言，缓缓松开紧抱着他的手，睁着那双因情绪波动而泛红的猫儿眼，抬头瞪他。
裴延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哄她，“我奶奶中午留了菜，我热一下炒个蔬菜就行，很快。回房间玩一会儿，等我叫你好吗？”
“不好。”顾谙想也不想地摇着头拒绝，顺便将刚刚那些突如其来的伤怀都给甩出了脑袋，她本就不是特别会沉溺于伤感的性子，转了思维后，很快就兴致勃勃地盯着案板上的白菜，“要不我来帮你吧。”
裴延狐疑地看着她白葱般的手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怀疑非常正确。
因为这姑娘握刀的姿势就能看得出外行，更别提她大刀阔斧的切菜手法了。
他不过静观几秒，她就差点往自个儿手上切，直把裴延吓得够呛，皱着眉将人赶出了厨房，严令她不许进来。
被赶出厨房的顾谙撇了撇嘴。
不进去就不进去！
顾谙走进屋内，逐一将灯光打开，温暖的光线随即流淌到院子里，为冬夜增添了几分柔和与温暖。她站在门边，环视四周，然后拖动木椅木桌摆放在了距离门三五步的地方，接着，她又跑到屋外，折了两株寒梅插在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窄杯中。
随后，她又回到屋内，开始了一番搜寻，最终在某个抽屉的角落里找到了三个半截的红烛和一只打火机。她将蜡烛点燃，烛光摇曳，为这个冬夜增添了一抹复古而浪漫的气息。
裴延端着菜出来的时候，就见顾谙闲适地靠在竹椅上，可能是因为怕冷，身上还搭着一条柔软的小毛毯。
她就着摇曳的烛光，慢悠悠地翻阅着手中书。
烛光在顾谙的面庞上投下了温柔的光晕，她的一半面孔隐藏在阴影之下，另一半则被烛光照亮，仿佛是画家精心调配的光影，使她的肌肤看起来更加细腻，透着淡淡的光泽。
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勾勒出两道优雅的扇形阴影。当她翻阅书页，眼睛不时眨动，那些阴影也随着轻轻摇曳，宛如蝴蝶翅膀的翩翩起舞。
裴延下意识屏息而立，像是怕惊扰了那蝴蝶一般。
在他的凝视中，顾谙似乎有所察觉，她缓缓抬起眼，与裴延的视线相接，她的眸光中似乎还含着烛光，灼灼生华。
原本沉浸在书页间的温婉仕女，因眼中闪现的喜悦而瞬间变得生动起来。她带着一股孩子气的兴奋，放下手中的书，迅速掀开身上温暖的毛毯，步伐轻快地走向裴延，目光紧紧地锁定在他手中的菜盘上，“哇，这也太香了吧！”
裴延躲开顾谙想要帮忙的手，“你去里面拿碗筷。”
顾谙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脚步轻快地向厨房间内走去，两人很快就都准备好了，他们分别坐在矮桌两侧的竹椅上。烛光将菜肴照得分外诱人。
顾谙捧着饭碗，夹起一筷子菜，轻轻吹了吹，然后送入口中，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满是满足与惊喜，“太好吃啦！”
她毫不吝惜的赞美让裴延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们确实是饿了，一坐下来便开始大快朵颐。除了顾谙偶尔发出的赞叹声，就只剩下了咀嚼食物的声音，
饭后，顾谙轻抚着自己吃得圆滚滚的肚子，惬意舒适地倚靠在椅背上，抬头仰望着夜空中的圆月。
月亮高悬在天际，如同一枚完美的银盘，静静地悬挂在漆黑的天幕上。周围是繁星点点，仿佛是无数颗钻石镶嵌在夜空中，与圆月交相辉映。
裴延看着她这模样，也抬头静静地陪着她赏月。
顾谙转头时发现了，唇边的笑意更开怀了些。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静静地和喜欢的人一起赏月了，最初在大学的时候，她注重仪式感，会中秋时会去排长队买本地人口中最好吃的月饼，然后兴致勃勃地找他共度中秋。
连带着裴延也重视起了每个重要的日子，可婚后，他们的每一个仪式最后都会终结在一种不可描述的活动。
顾谙想着想着，脸都有些发热。
她微微掀开毛毯，抬手在脸颊边扇着。
裴延注意到她的动作，“热？”
“没有啊，好像有蚊子。”顾谙尴尬地笑着，随口扯了个错漏百出的借口。
裴延笑笑，并没有去戳穿她。
又过了一会儿，她又觉得有些冷了，拉起小毛毯盖到了下巴处。突然道：“有酒吗？”
裴延扭头看她。
“古人说，煮酒烧红叶，我想试试。”顾谙指着不远处围墙下的几片红枫，突发奇想着。
裴延摇了摇头，“我们家没有酒。”
顾谙怔了怔，才明白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兴致盎然突然被一盆冷水浇灭，她犹豫了又犹豫，才颤着声问出了一直埋藏在自己心底的问题，“上次，你，他，他经常这样吗？”
裴延听着原本伶牙俐齿的小姑娘突然变得结结巴巴的，未免觉得有些好笑。
“没有经常，那天赶巧了，我正好发烧，他又喝了点酒。”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你别骗我，张可润都说了！”顾谙急道。
裴延笑着，“真没有，他从初中开始就打不过我了。”他弹了弹裤脚，眼里含着轻蔑：“也许喝醉的人也能下意识地感到危险，懂得害怕吧。”
顾谙有些不敢揣摩这句话底下透露出的信息。
纵然她早就知道裴延从小生活在家暴中，可也总怀揣着一丝希望，希望她的男孩并没有遭受过这些。
可当事人亲口地承认，还是给她造成了些冲击。
“你奶奶没有拦着吗？”好半晌，顾谙才涩然问道。
“拦啊，但当一个人失去理智时，谁还顾得上眼前的人是谁呢。”裴延眼里掠过一丝阴霾。
顾谙的唇颤了颤，好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所以，你才让裴奶奶去住疗养院吗？”
“嗯。”
裴延的视线在屋内的沙发上停了停，转而又看向了大门前的那块地面上。
当他义无反顾将唯一会护着他的人送走时，他怎么也没想到，上天会这样厚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