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王盼儿返校之后,宋桂芬总是想起不久前的那个晚上,王盼儿和自己说,她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尽管那天,王盼儿说是自己听到的是老鼠的声音,可宋桂芬每次想到那天晚上,心里就有种难以描述的忧虑。

    她觉得自己这个女儿,越来越像自己疯了的弟弟。

    王盼儿是个古怪的女孩。宋桂芬产生这个念头,也不过是两三年的时间。

    在王盼儿更加年幼的时候,宋桂芬还是非常喜欢自己这个女儿的。毕竟王盼儿长得白净,人又聪明懂事。

    但是随着王盼儿年龄增长,宋桂芬与她的分歧也逐年增加。从前那个贴心的女儿变得让宋桂芬越来越陌生,有时候她甚至在王盼儿身上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她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是在两年前的一个下午。

    那天,她叫王盼儿去菜地里摘几个菠菜,晚上炒着吃。王盼儿应了一声就出去了,然而直到她把所有的饭菜都做好,女儿还没有回来。

    宋桂芬害怕她是掉沟里了,或者是遇见了野兽,叫上丈夫一起去寻找。

    可当她焦急的赶到被暮色笼罩的田野时,看见女儿正完好的坐在田埂上,望着田里的菠菜发呆。

    宋桂芬把王盼儿拉起来,狠狠的拍了一下她的头,责备道:“让你摘个菠菜,怎么半天不回来?你在这里干什么?我还以为你被狼叼走了。”

    王盼儿仰起头看看母亲,又指向不远处的菠菜说:“妈,你觉不觉得菠菜的叶子长得很有趣。”

    她的眼睛里有一种奇异的光芒,让宋桂芬怔了几秒。

    “什么东西?”宋桂芬皱起眉头问。

    “我是说菠菜的叶子,它们的生长遵循着特定的规律,如果能够掌握这种规律,那么就能够知道,下一片叶子会从什么地方长出来?会长多大?这难道不是很有趣吗?”王盼儿说。

    宋桂芬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也不明白有什么有趣的。对于她来说,知道植物如何生长或许是有用的,那可以让他有个好收成。但要说研究菠菜的叶子长什么样,那就很荒谬了。

    她用力拍了一下女儿的头,说:“一天天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你管菠菜的叶子怎么长的?那么喜欢菠菜,你今天晚上干脆别吃了,就在这儿看着吧。看能把自己看饱吗?”

    王盼儿捂着头郁闷的看了母亲一眼,跑走了。

    “你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宋桂芬插着腰气呼呼的。觉得自己的一番担忧全是白费。女儿是越大越不好管了。

    而从那以后,王盼儿口中时常冒出些她听不懂的东西,做活也不像从前那么尽心。也就是从那时起,宋桂芬心中的乌云日益浓厚。

    她对一切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情怀有恐惧,其中也包括这个女儿古怪的行为。她常常做梦,梦见女儿有一天和她的弟弟一样,变成一个疯子。

    由于女儿是上学之后才越来越古怪的,有时候宋桂芬会怀疑,这世界上有一种瘟疫是通过书本和文字传播的。

    那些太过于痴迷书本的人,会感染这种瘟疫走向疯狂。

    比如她的弟弟,比如她的女儿。

    特别是在最近的一段时间,王盼儿房麦秋假回家以后,她的异常越发明显,几乎是不加掩饰的。

    宋桂芬怀疑,有一种病毒已经悄悄潜伏在女儿的身体里了。

    她希望女儿回来,不要再上学,比起远大前程,宋桂芬更害怕女儿会招来灾祸。

    她希望女儿像她一样平凡庸碌的过完一生。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知晓的道路。

    在被忧虑折磨了一个月之后,宋桂芬形容憔悴日渐消瘦。王大陆发现妻子的行为异常,关切的问她原因。宋桂芬就告诉丈夫想让王盼儿辍学回家。

    王大陆一开始不同意她的想法,毕竟王盼儿还有半年小学毕业,就能拿到毕业证书,可以在茶厂找一份工作。而要是辍学,这六年的书就白读了。

    要是再读三年,王盼儿成绩一直很好,或许能通过城里的招工考试,变成城里人。

    到城里当工人,在王大路看来也算是光宗耀祖的事情,而且女儿出息了以后也能够帮儿子一把。

    但听宋桂芬给诉说了女儿的种种异常之后,王大陆也犹豫了。

    女儿出息固然好,但还是她和妻子说的那样得了疯病,日后就麻烦了。不止他们一家会被村里人以异样的眼光看待,就连儿子王建军以后也不好找媳妇儿了。还可能会影响到妻子娘家那边的儿女婚事。

    “我想。”宋桂芬说:“我想或许这都是读书的错,让盼儿回来,给她说一门亲事,早点生个孩子,以后要是有什么,她也有个依靠。出来事也不至于牵连我们。”

    王大陆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半支卷烟,用火柴点燃了。

    这烟是他去年拿报纸卷的,如今只剩下不多的几只。今年没有种烟草,也没有新的烟可以抽。是以他一直抽的很珍惜,每每抽上一两口,就要把烟摁灭。次却抽完才停下。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这都是你自己吓自己呢?或许盼儿根本没事。”王大陆犹疑道。

    “就算没事,再过两年,盼儿也该嫁人了。女人的日子不都是这么过的。我们也不求什么,只找个老实的,把盼儿的情况说清楚。”宋桂芬说。

    王大陆觉得可惜,他一直觉得女儿聪明不同常人,以后或许能有一番成就。可是妻子说得也有道理,比起可能的成就,眼前的风险还是更让他担忧。

    而且比起女儿,他更抱住儿子的前程。如果王盼儿真的像妻子说的那样,精神异常,再加上宋桂芬的弟弟一事,或许别人家会以为他家的根子有问题,儿子以后说亲过就很困难了。

    他父母已经去世,兄长也死在十几年前的山洪中,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自己家断了香火。

    “就这样吧,这段时间我打听打听有没有要说亲的人家。等闲下来了,你也去盼儿的学校看看她。或许没事,咱们不要自己吓自己。”王大路说。

    宋桂芬愣愣的点头。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只觉得心里一片茫然。

    就在宋桂芬为女儿和未来的生活担忧的时候,王盼儿正在给谢春红讲题。

    自从二人约定好了一同上大学,谢春红学习的积极性有了显著的提高。她人并不笨,只是往日不可能用功,现在稍加努力进步就十分明显。

    谢春红的母亲叶芳菲在县里的中学教书,见到女儿的成绩提高非常高兴。听女儿说是班上的同学帮她补习,就特意邀请王盼儿放假的时候去家里玩。

    王盼儿本来不想答应,但谢春红说家里有许多中学的学习资料,可以借给她。王盼儿想起自己惦记了很久,但一直没有好意思开口的那套数理化自学丛书,就答应了。

    谢春红家条件很好,她父亲是县瓷砖的副厂长,厂里建宿舍的时候给他分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

    王盼儿第一次去的时候,发现谢春红家铺着瓷砖,地面干净的让她无处下脚。

    “进来啊。”叶芳菲笑着招呼王盼二。她生着一双和谢春红相似的杏仁眼,笑起来文静而温柔。

    “我鞋底有泥,怕给你的地踩脏了。”王盼儿说。

    “这有什么,脏了再拖就是了,地不就是给人踩的。”叶芳菲拉着王盼儿进来屋,叫她坐到沙发上。从厨房拿了两个碗,开了个橘子罐头,给她和谢春红一人道啦一半。

    王盼儿有些拘谨的结果碗,道了一声“谢谢。”

    “妈,给我拿个勺子嘛。”谢春红歪在沙发上冲林芳菲喊道。

    林芳菲瞪了她一眼,嗔怪道:“就你事多。”她虽这么说着,还是到厨房拿了两个勺子。给二人一人一个。

    “盼儿,我们家春红的成绩多谢你。”林芳菲笑着对王盼儿说。

    王盼儿不好意思的摆摆手说:“没什么,大家都是同学,一起进步。”

    “一起进步,说得好。春红有你这样的朋友是她的福气。”

    “妈。什么叫我的福气,盼儿有我这样的朋友就不是她的福气吗?”谢春红举着勺子不满的说。

    “你——”林芳菲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说:“你看你那样,不知羞。”

    “我什么样?我怎么了?”谢春红嚷嚷道。

    林芳菲没理他,笑着对王盼儿说:“你们俩自己玩一会儿,我出去买点菜,晚上在这吃饭啊!”

    “不用这么麻烦。”王盼儿站起来推拒道。

    “不麻烦,不麻烦。吃饭有什么麻烦的。”林芳菲摁着王盼儿的肩膀让她坐下,又嘱咐谢春红说:“你招待一下同学,我出去一会儿啊!”

    “知道啦—就你啰嗦,我要吃炸米花,帮我带一点嘛——”谢春红拖着嗓音和母亲撒娇。

    “就你事多。”林芳菲抱怨了一句,还是答应了。

    等她走出去,把门关上。谢春红就把王盼儿拉倒自己房间里,她把装着橘子罐头的碗放在地上,盘腿坐下,从床底下拉出来一个木头箱子。王盼儿学着她的样子,盘腿坐在她旁边。

    箱子里装有整套的小人书还有发条青蛙、皮筋、竹蜻蜓之类的玩具。

    “你想玩什么?”谢春红兴致勃勃的问。

    王盼儿的目光在那套小人书上一闪而过,她看见了小舅舅给她借过的那一本,那本书还一直放在她枕头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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