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车窗边抵着一张白净的脸。

    三月份的北方,天气还很凉。有一股子阴冷穿过皮肤,渗入骨髓,如游蛇潜进潮湿的雨林,无声无息。

    聂然睡得正香,不由将围巾裹得更紧了些。

    下雨天,总是十分适合睡觉。

    公交车上,绝佳打盹地点。

    近日来,处于孕晚期的聂然睡眠略有不足,且她还没有向公司请孕产假。

    于是身为上班狗的她悲催地发现自己睡过站,要迟到了。

    “慢点儿哎姑娘,也不怕车闪着……”

    聂然充耳不闻,加快脚步穿过马路。雨天路滑,她特意选择走在盲道上,机智如她还想到了用凹凸不平的表面增加点摩擦力……

    她脚下一滑。

    琴岛市政你赢了,盲道还敢用这么滑的漆?

    下一秒天旋地转,眼中的世界已经变成横位。

    “哎呀!”惊叫声传来,聂然忍痛抬头,看见一群人的脑袋围在自己上方,七嘴八舌,“姑娘,你没事吧,怎么摔得这么厉害……”

    倒霉总是叠加着而来,比方说一个平日走路四平八稳、高跟鞋遛冰地都不带崴脚的人,偏偏就会在怀孕的雨天狠狠摔个屁股蹲儿,还是不带手肘缓冲一下的那种。

    她后知后觉地护住自己的肚子。

    旁边响起一阵咂舌声:“哎呀呀,了不得了,这怀孕了的还,真没看出来,这是个孕妇!”

    有人拿出手机在拍,但迟迟没人上前去扶,带着袖标的大妈试探道:”姑娘,你自己能起来吗?几个月了?”

    “唔,还行……快8个月。”聂然后背起了一身冷汗,在原地缓了缓。

    众人比她还紧张,有人伸出手将她架起,还在念叨:“姑娘你是自己摔倒了,我们这是在扶你起来啊,你同意吧?来来来,大家伙儿都做个见证……”

    人声嘈杂,她稀里糊涂地被扶起来,稀里糊涂地接住了大妈们递过来的手机、手提包和饭盒,还没忘道了声谢。

    外套上沾了一侧的水和泥。聂然摸着沉甸甸的肚子,感觉里面突然踢腾了一下,像被石子投过寂静的湖面,泛出涟漪,渐渐复归于平静。

    ”快看看有没有摔着,这里离琴医近,就几百米,跟家人联系一下,赶紧去挂急诊看看吧。”

    “好的好的。”她忙应着,掏出手机,然后愣住了。

    好像……并没有可以联系的人。

    吃瓜群众们都在看着她,众目睽睽之下,她只好胡乱点开一个联系人,用手虚掩住屏幕,假装拨了出去。

    等人们等得无趣渐渐散去,才将手机锁屏,叹了口气。

    怎么说呢,这件事说来也简单,但真说出来肯定大多人不能理解。

    她要生娃了,可是她既不想给娃认回亲爹,也不打算再给娃找个新爹。总之她就想权当是借精生子,拥有一个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的小宝贝。

    午后三点,阳光穿透玻璃,洒落在眼前的办公桌上。聂然敲门进来,留着齐肩短发的直属上司肖丽正一手支着下巴,看着手里的纸页若有所思。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招你进来时,你是未婚?”肖丽终于开了口,她扫一眼手上的简历档案,笑眯眯道,“你什么时候结婚了,不说一声,公司有礼金发到个人……”

    “丽姐,我还没结婚。”

    “哦……“肖丽拖长音,”那什么时候结婚?”

    聂然张了张嘴,又抿了抿:“还没打算。”

    ”这是什么操作?“肖丽皱起描得极细的柳叶眉,“现在的年轻人都流行不婚生子吗?我说聂然,婚姻生育都是人生大事,你不要觉得就是儿戏……”

    ”我知道。“聂然回答,见肖丽仍是不满意,勉强地补充了一句,”我争取。“

    肖丽终于抬起头,将她细细审视一番,掂量着开口:“你未婚生子,生育津贴人社局那里恐怕领不到。再加上你实习期满后才3个月就怀孕,工作年限太短,公司可能也补贴不了太多。”

    “丽姐,我明白。公司对我很好,我已很知足了。”

    “不,聂然,你听我说,”肖丽啪地一声合上面前的文件夹,看着眼前不懂事的小姑娘,“我也是女人,是过来人,生孩子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如果一个人抚养他,这点钱恐怕很难……对了,孩子爸爸呢?“

    聂然闻言一愣,眨了眨眼。

    “没关系的,丽姐。”她说着,脸上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孩子的爸爸在天上。”

    从洗手间出来洗手时,聂然抽空端详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脸皮因为初春没有勤快擦护肤品而有些干燥,杏眼里泛着柔光。引以为豪的那头缎子似的长发依旧黑亮亮的。

    还好,怀孕这事到目前为止,在生理上还没太折磨到她。

    她侧身照照自己的腰围,将毛衣扯得更宽松随意些,用手向上提了提嘴角。

    倒霉终结在今天下午。肖丽大度地为她抹去了后面一个大项目的加班,给了她一个评级为A的本季度绩效考核,并神情复杂地嘱咐她要照顾好自己。

    顶着上司同情怜悯的眼神,她出了办公室。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聂然拿起洗手池边的手机,发现不知何时多了一条微信未读消息。点开是来自一个叫“森”的人,头像是巨石强森抱着一只狗。

    两人的聊天记录言简意赅。

    ——高先生,抱歉,最近有事,可否寄存胖子?

    ——好的,什么时间过来?

    聂然打字:周六上午。

    胖子是她领养的狗子,一只没人要的幼年松狮。小可怜生下来先天不足,腿是个瘸的,心脏也有毛病,就连眼睛都被兄弟挠破了一只。后来到了聂然这里,眼睛自愈了,腿和心脏带着去检查过,都不太行,注定此生与运动健将无缘。它虽然浑身是病,性格确实极好的。安静,独立,忠诚,优雅。

    是的,优雅。

    小胖子毛绒绒的就是个球,剪了毛更像熊,举止居然跟猫似的安静优雅,这巨大的反差萌着实震惊了聂然一阵子。它懂事得让人心疼,每天老实呆在家里,从不乱啃乱咬,只等着聂然回来宠幸一下,才会稍微活泼一点。

    如果工作是她现在人生的一半,那么胖子就是另一半。

    它是她生产前最后的心事了。

    并非嫌弃它才送走寄养,只怕她后面随时发动,根本没时间和力气管它,那才更糟糕。

    记得还未离家时,她堂妹孩子满月,聂然的母亲曾代表家里人前去探望。堂妹家住在五楼,没电梯。家里养了两只小泰迪,顽皮可爱,全是她还没怀孕时心血来潮弄来的。

    听母上大人说,孩子生下来后,两个亲家母和她丈夫三个大人,竟没有一个再愿意带狗子们出去散步的。随便将它们扔在阳台上,胡乱将门一关,那里就成了它们吃喝拉撒以及玩乐的全部领地。

    “他们那个狗啊,跟了他们,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他家里那三个,光都围着孩子转,满眼里那还有别的活物?”母亲回来说时,面露不忍的模样仍历历在目。

    一想到要冷落了它,可能会让它承受这些,她心里就像刀割似的难受。

    和肚子里的那个小宝宝一样,聂然只怕给不了它最好的,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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