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莫羡将藏蓝色的地垫一角掀开,取出钥匙,在手心掂了掂。

    在不绝于耳的狗叫声中他开了门,胖子躲在鞋柜后,自认为凶猛地又叫了两声。

    莫羡手插口袋,轻轻蹲下,伸出两根手指。它小心地走过去,先用鼻尖碰碰,再伸出黑舌头舔舔。渐渐它摇起热情的小尾巴,跟屁虫似的粘在莫羡的脚跟后。

    “居然是个小瘸子。”他一手将胖子托起,揉了揉,啧了一声,“森哥这宠物店品质不行啊。”

    突然,一丝不易察觉的香味钻进他鼻腔,淡淡的,分外熟悉。他一怔,又将脸埋在胖子背上使劲闻两下。

    莫羡眨眨眼,真是魔怔了,为什么那女人的香水味连一只狗身上都能闻到?

    趁胖子狼吞虎咽之际,他走到客厅,拨通了高森的电话。

    ”什么事?”对方将声音压得很低。

    ”森哥,你这品味,真是够反差萌的啊。”莫羡盯着胖子那亮粉色的食盒笑,“什么时候变少女心了,一个狗盆子都这么风骚?”

    “喂了?”

    ”是啊,不过……您这黄金单身汉、万年老铁树是不是要开花了?“他的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见阳台门没关,打算踱步过去,一边欣赏美景一边继续磕馋高森,忽觉脚下一软,再低头,脚上已经一片狼藉。

    “shit!森哥,你这狗居然在阳台拉屎,我居然踩着狗屎了!“

    “……你穿的自己的鞋还是我家的?”

    “……我的。”莫羡看着自己脚上价格不菲的起居拖鞋,只恨不得把远处的胖子做成一双毛拖鞋。

    “阁楼杂物间应该有备用刷子和洗涤剂,去洗手间洗,别弄脏屋里。”高森说完,没有半分同情地挂了电话。

    “去去去,一边去。”他将胖子赶到一边,把鞋扔进洗手间的水池里。

    虽然住的近,但高森这里他鲜少来,他成年已好多年,哪里还能忍受让另一个成年人天天照看自己。

    莫羡仅着袜子,缓步上楼,打开从没来过的阁楼门。

    屋内感应灯突然亮起,照亮里面堆了满地的箱子。透明塑料箱放得毫无章法,但都留了便签条细心备注了里面的内容物。莫羡抱胸打量一遭,取了刷子,正准备走,余光扫到一只贴着“莫羡高中物品”的箱子上。

    他顿时心生疑惑,但很快就打消了。是了,他生病后以前的东西就没了。家里人说反正他已经毕业,那些东西留着也无用,便帮忙打包处理。彼时他忙着与疾病斗智斗勇,当耳旁风听了也就过了,哪成想会在这里看到。

    莫羡犹豫一下,将它搬下来,径自打开。

    一张略微泛黄的合影就这样突然映入眼帘,最上面是一行烫金大字:琴大附中高三6班合影留念。

    其实莫羡很少会主动回忆起少年时代的事情,并不是不想,只是怕。

    那时他仿佛是见义勇为,具体他记不清了,总之应该是类似好心帮忙结果反被人坑,被绑匪带走了,那之后再救回来,他就生了一场病。也是在那时候,父母带他搬到加拿大治疗。这一病很久很久,久到他都没察觉,同龄人都大学毕业了。

    他一下子就失去了好多时光。

    他想,从哪里跌倒的,总得从哪里爬起来。于是,他一个人固执地跑回来,开始独自生活。

    莫羡下了楼,坐在沙发上,拧开落地灯,对着那温柔的光亮仔细看了起来。渐渐地,他感觉自己看到了些什么,也想起了些什么。

    那天的风真的好大,吹得柳树东倒西歪。操场的假草坪上,男孩子们还在疯跑着坚持踢球。他向来是运动先锋,这种事情怎么会少得了他。

    一脚大力抽射,角度不太对,足球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冲出操场,蹦跶几下,滚啊滚,最终落到一人脚边。很可惜,那身影逆着光,模糊不堪,他一时间无法辨认。

    “谁踢出去谁去捡!”队友们都在身后鬼吼鬼叫。

    他笑骂他们几句,踢着地皮,慢吞吞地踱步过去,站在跑道边,却不动了。

    “你把球踢过来!”他对那人招手。

    “我……我不太会。”她弱弱地回答。

    “这有什么难的,笨死你算了!”他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又怂恿道,“助跑一下,只管抬脚踢就行,快点。”

    她只好依他,一个踢腿,他刚要夸力道还行,再定睛一看,球还在原地,飞出去的是鞋。

    “哈哈哈哈哈哈……”操场上笑声震天,少年们捧着肚子东倒西歪,满地打滚。

    她窘到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只好跺了跺脚,背过身去不看他们。

    他亦笑得肚子发疼,但怕她真的哭了,只好摸摸肚子去替她捡鞋,那是只三叶草的小白鞋,跟主人一样白净小巧。

    他将鞋递给她,又捡起球,忍不住朝她竖了个大拇指:“踢得真棒!”

    “莫羡!”

    莫羡好像听到哪里传来那声含羞带怒的呼唤。他茫然四顾,发觉只有自己在沙发上安静地坐着。

    他眼神发直,轻轻摩挲着那张老照片,任凭胖子悄悄过来,挨着他的小腿躺下。

    胸腔中有一阵久违的异样,但他分不清那是什么。

    他不由得再去看那张照片,视线扫过一张又一张年轻明亮的笑脸。

    “聂小姐,”高森放下电话,不动声色道,“有没有考虑过跟公司请个假,现在开始休息?”

    黄昏的晚霞给两人披上一身迷人的橘红。

    高森将聂然引至人行道内侧,便听她轻声回答:“产假只有158天,即便是刨腹产再加15天补休,总共也只有不到6个月。晚点休,我才有多点时间陪宝宝。”

    也许是身体虚弱的缘故,她的声音异常温柔。

    高森点点头,突然微笑道:“一个小建议,让令慈过来看看你。到时候你可能会很需要她。”

    “啊,她?她身体不大好,我是打算请个月嫂……”聂然自然无比地回答,又反应过来她在跟什么人聊天,顿时呛住,“这些事其实挺琐碎的……”

    “一个月嫂,大概还没办法代替母亲,还有谁能照顾你吗?”

    这句话戳中聂然的心事,她实在不知道该再去找谁,可她也清楚,即便有了月嫂,生产之后的那几天自己肯定也是需要照顾的。除去母亲,她也当然是没有这样的适合之人的。

    只是连这件事本身,她都还没有准备好跟母亲坦白。她……会原谅她吗?她……会不会因此再为自己伤心?

    “聂小姐?”

    “我的……另一半吧。”

    谎言说得多了,大概会变成自然。她强迫自己不断提及这个陌生词,是为了适应以后用它来做伪装的更多场合。

    高森似是被说服,将手里打包好的饭菜递给她:“营养餐,趁你睡着时在医院食堂打的。清淡适口,生病就别再点外卖了。”

    若有一片人工培植的草坪,放在温室中绿意盎然,突然被人铲成草皮,盖在风雨飘摇的露天绿化带里,它也许活得下去,只是会遍体鳞伤。随风落入的杂草籽也许要来得更顽强些,可在它们当中活下来的那些原来的草儿也不能令人小觑,至少在韧劲上,它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转眼间到第二个礼拜,聂然已经恢复了红润的面色,在办公室里步履轻盈,行动矫健。

    周三肖丽出差去了京城,不巧前脚刚走后脚事业部便下发通知说总部领导要来视察,要每个事业部几个分部门底下的组长们要碰个头开会。聂然点开来自行政的群发邮件一看,参会人员的excel名单里赫然列着运营二部-聂然,而且满眼望去,有且只有她一个女性。

    去开会是为了备战年中的SS级大项目,其实这事论说已与聂然没多大干系,毕竟她那时肯定就已经休产假了,但行政那边颇不好说话,不允许随意换人。开会既要签到又要对人头,她又还未请假,照理说也不能因为怀孕了就搞特殊化对待。

    社畜不易做,聂然略一思索,就拿着笔记本去了会议室。好容易熬到中午,还没缓过来坐会议室小椅子的酸痛,又被拉着一起去吃饭。

    酒过三巡,她从一帮大老爷们的高谈阔论中脱身而出,长舒一口气,打算拉个店员问洗手间位置,一时没注意,同迎面而来的男人撞个正着。

    聂然下意识地护住肚子,后退两步,还未等抬头,便听那人道:“是你?”

    她仰起头,脸色立即变了。

    眼前男人穿了一身细格纹羊毛西服,双排扣的修身版型,一丝不苟地系着。原本正经得体,却非要时髦地打了条红色竖条纹的窄领带,气质顿时就从商界精英变成了时装周男模。

    他嘴角似翘非翘,一双狐狸眼正瞧着她,眉头皱起,却也是好看的。

    莫羡上下打量她,如同打量一颗在超市一直放到打烊都无人问津的圆白菜,然后下一刻,与她错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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