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羡给两人的气势镇住，不吭声了。
聂然终于挣脱开束缚，尽量让自己站在两个男人显得不那么奇怪，义正言辞道：“我要住在这里，我不走。”
“我合法合规租的房子，我说了算。”
她看向莫羡：“你，说你无处可去，让我收留你，我收了，既然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回去吧。记得按口头约定结清租金，价钱我随后发你。”
又看向高森：“你，是房东，我没话，但你不能夜闯租客住处，这有问题，这次我理解你急着找他，我不说什么了，以后不行，再出现这种情况我……我要投诉的。”
两人各打二十大板，公理公道。
高森认同，只剩莫羡还在耍赖：“我不要，你接着收留我，我不想回去那个冷冰冰的大房子里！”
狐狸眼眨巴眨巴，努力演出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子。
“……莫羡，你多大了？”高森实在被他的语气给恶心到了。
“你管我，少爷我今年年方二八！”
“莫少，麻烦你认清现实，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聂然无动于衷地下逐客令，“还请你收拾东西，赶紧走吧。”
一刻钟后，公寓里终于安静下来。月上中天，聂然打开窗户，感受微风拂面，神智清醒了些，长舒一口气。
乱七八糟。
另一头，高森摁着莫羡回家，一路无话，气氛尴尬。
开门，下车，关门，莫羡从善如流朝家门口走，却被高森喊住：“小羡。”
他回眸，头转过来，眼神仍然吝啬于给他。
“明天一定要去公司露脸，如果你还有最后一点良心的话，听见了吗？”
莫羡像听到什么不好笑的笑话似的，嗤笑一声，摇摇头，扭头就走。
翌日果不其然，没见到那小子。因为有预期，高森反复跟自己说不值得生气，开完会应付完那帮老头子，便喊助手去买咖啡。正回身往办公室走，就听见有人刻意的清咳声。
下意识抬头，看到谭英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身为中年职业女性，谭英秀此人不可谓是不努力。过去是聂方清的衷心部下，有传闻她衷心到可以为常年出差在外的上司解决性需求。后来他为调查聂然，多方打听，倒也证实了这点。这女人第一次结婚离异后，带着一个男孩，后来与聂方清勾搭上，竟甘心为他名不正言不顺地产下一子。
聂方清辞职后，她表面上虽然未受太大影响，但也一直无法再升上去，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卡在总经理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许多年。
这女人喜欢穿深色衣服，脸型瘦长，尤其会搞人际关系，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高森勾了勾唇角：“谭姐，这几天嗓子不舒服？”
“哪的话，”她笑，轻挽一下鬓角头发，东张西望一遭，又道，“就是有点担心我们小莫总，这两天都不见人影，这是去哪了啊？也不来公司。”
高森耸肩：“他有自己的主意，我也说不准。”
“哎，真是，莫少最近真是受苦了，人言可畏，也不知道他到底听了多少。”
高森耐着性子看一眼手表：“你有什么事儿吗？我等下还有个电话会议，得提前准备。”
谭英秀像是才意识到这点，连忙侧身：“对不起了高总，瞧我这不会办事的，就是小莫总这边有几分文件需要签……”
“拿到我办公室吧。”
“好嘞，那就拜托您了高总，公司还是得靠您这根主心骨呀。”
片刻后，谭英秀又拿着文件夹去办公室找高森，正巧碰到梁诚冲进来，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一见高森，也顾不上有第三人在，上来就大倒苦水：“莫羡这混小子，今早上又不干好事了！”
“这都多少天了，老莫好容易联系上他，电话里又跟他老子吵架，气得老莫血压又高起来了，差点当场摔了手机！”
谭英秀连忙从会客间桌上取茶叶，借着泡茶多耽搁了一会儿。
高森对此完全不惊讶，毕竟前一天他还气得打莫羡来着。只慢慢抿一口咖啡，看着面前两人，悠悠道：“他就这臭脾气，谁说都没用。”
“不是，主要是现在他不上进啊，不上进，还老是给公司拖后腿，影响企业形象。你是没听到最近集团里对他的抱怨，这样下去，大家还能信任他能主持大局吗？”
高森只想冷哼：“我看他自己都没这个想法。”
梁诚总算体会了什么叫做皇上不急太监急，也顾不上搭理递给他热茶的谭英秀，义愤填膺道：“不是我说，他这么着，不结婚，光做浪荡子，老被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盯着，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
“梁叔，冷静。”
“我可是看到咱们公司内部论坛里，已经有人很看不惯他了，拿这次的事儿做筏子。人家就说了，老莫那么大家业，要是儿子不行还非要上，那这公司离倒闭也不远了。”
“你说这话，说是普通员工说的，我是压根一个字儿都不信。集团高层？外部分子？你说是哪个？可哪个不是一双眼睛盯在咱们身上！”
“总不能因为一个莫羡再把老莫一家一竿子打死，现如今老莫身体也不好了，眼看着小儿子还太小担不了事儿，这个小莫总，成天的怎么这么不懂事，光联合着外头的人气他爸！”
梁诚一口气将憋在心里的话全都发泄出来，头一别，恨恨叹了口气，只用力瞪着地板。
高森将咖啡杯往桌上轻轻一放，发出嗒的一声。他并不急着开口，而是瞥了一眼兀自磨蹭的谭英秀：“谭姐，你先忙去吧，文件等会儿我让助理送给你。”
“啊，好的好的，那就不打扰您了。”谭英秀自知不能再留，连忙从办公室退出来。
因着梁诚这番话，谭英秀这一天都无心工作，反复琢磨。几次想给聂方清打电话，但都强行克制住。
下班后接了刚上幼儿园大班的小儿子聂心远回家，还未进门就听见聂方清在里面跟人打电话谈事情的声音。
谭英秀当年孤注一掷，有一壮举：在聂方清没离婚时就帮他生下这个好大儿。
离了婚的女人不好找二婚对象，瞧着顺眼的、条件好的，基本都有主。为了出人头地，她咬咬牙，把自己的道德底线拉低了。
原本两人只是偷情而已，但她更大胆，未征得聂方清同意，偷偷怀了他孩子，然后以此为借口要求他陪同自己赴美生子，好使得聂方清不再只有聂然这个独女，而是老聂家真正有后、有传人。此后，如她所愿，小儿子一出生，聂方清基本宣告与向晚棠那个家庭割裂。
理由也很简单，这孩子刚出生，更需要照顾。且这是个男孩，遗传了他聂方清的聪明才智，也将继承他聂方清的意志出人头地，成为他老聂家后面能刻在族谱里的正经嫡子。
只是她有一点是没有预料到的。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女方发现男方偷腥，都会大吵大闹到不可开交，最终感情破裂，离婚收场。至少对于任何正经的、有感情洁癖的女人来说，男方出轨都是不可饶恕的，更何况向晚棠这么一个看着就非常柔弱、非常好欺负的家庭妇女。
本科毕业又怎么了？当年跟聂方清是大学同学又怎么了？还不是为了聂方清升职，同公司避嫌，早早放弃了自己的职业发展，断了自己的后路。
可没想到啊没想到。机关算尽，棋差一招。
谭英秀是真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新时代女性，居然跟她想的不一样。与其说她是个聪明伶俐、脑子好使的工程师，倒不如说她是一团一拳打上去也无处发力的软面团。
这女人真是，甘愿忍受屈辱到毫无底线的地步。谭英秀自己都看不下去。
谭英秀耐着性子飞快炒了两个菜，便吆喝着让儿子喊聂方清吃饭。三催四清好几遍，聂方清才磨磨蹭蹭地上桌，双腿一叉，挺肚子坐在那儿，像个等着人上供的佛爷。
他径自将桌上的红星二锅头取过来，给自己倒了一盅，还没咂摸出点滋味来，便听谭英秀道：“瑞林的老莫，最近估计不太好过。”
见聂方清瞅自己，这才将这几天的所见所闻一一说了。末了还有意无意地感叹：“你说好好一个小莫，以前多受人瞩目的天之骄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聂方清苦笑道：“时也命也，这还能说什么？当年他替我闺女那遭，确实是可惜了。”
“以前多好的一对好孩子，两小无猜。哎，你说当年如果没有这事儿，是不是他俩差点就成了。”
“成什么？少不了我跟老莫分道扬镳的时候。”聂方清夹口菜，不甚在意地边吃边道。
“这话说的，有姻亲，这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事儿。要是再生个大胖小子，你看你跟老莫还有什么气是消不了的。”
聂方清不耐烦：“你这成天都瞎想些什么。”
谭英秀觑着他脸色，小心翼翼道：“聂然不就在本市工作吗？小莫那边这些年一段感情都没谈好，你说，他俩是不是还有可能？”
“行了行了，我看你是痴人说梦！我就不答应！再者说，你觉得老莫能答应吗？这种时候，我闺女跟他儿子好上了，他不得第一个跳起来不同意？”聂方清猛灌一口。
“你别急，你听我说啊！这感情的事儿，谁说得准呢？要是都那么听家长的，这世上哪还有冲冠一怒为红颜之说？”谭英秀连忙替他又斟一杯，趁热打铁。
“小莫对聂然老说未尝不是个好归宿，说白了，他得那个病不痛不痒，但莫家继承权肯定少不了他的。再者，就算他本身无能，聂然也是个很有能力的孩子，借着莫家儿媳妇的身份能进瑞林，未来机会肯定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