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羡摸了摸嘴角，啧了一声，破皮了。别说，这女人手劲还挺大。

    “怎么了这是？上来就打人，我挡你财路了？”

    Jennifer冷笑一声，盘问道：“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什么？”

    Jennifer将自己的手机往他身上一丢：“自己看！”

    莫羡莫名其妙接过，嘴上不说，心里还带着气。划拉半天，不禁坐直了身体。

    最新款的Iphone15里是一堆微信聊天记录截屏。

    ——你是？

    小黑：没什么别的意思，让您长个心眼，别被人骗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小黑：[图片][图片][图片]

    莫羡拿手指放大那些图片，像素很模糊，但赫然是他跟Jennifer的开房记录，以及两人之前在微信上约炮时发的一些言简意赅的信息。

    小黑：您看看，是不是跟您认识她的时间重合了。

    ——谁派你来的？

    小黑：没谁，这是我随便黑到的劲爆资料，网盘里都是，不信你可以问问您未婚妻，看看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你这属于侵犯他人隐私，不怕惹火烧身？

    小黑：做好事害怕人搞？莫少向荤素不忌，又玩得野，你娶这么个破鞋回家，实在不值。

    ——管好你的嘴。

    莫羡面色极差，再抬头看向Jennifer，怒火中烧：“这是谁发的？”

    “不知道，我要知道，我会来找你？”Jennifer也是气得柳眉倒竖，“那里头截图全是你手机视角的，我左思右想，还不是你捅的篓子？”

    莫羡无言，好半天才道：“我手机确实前阵子丢了。不过前两天已经被寻回来了。”

    Jennifer恨不得再给他来一巴掌，但想想在人家地盘，多少得留点面子，只呵了一声：“你刚才那一巴掌算是没白挨。”

    “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知道有用吗？眼下我未婚夫已经知道这事儿了！不只他，还有他全家！不是莫少，你知道这有多恶心人吗？”

    莫羡自知理亏，小心觑她一眼，才道：“邱总怎么说？”

    他不喜欢邱白商，虽然只是泛泛之交，并不熟悉，但所有人都说他是笑面虎。表面上看跟尊大佛似的，慈眉善目，温文尔雅。实则城府极深，睚眦必报，心眼极小。用现下流行的话，叫白切黑。

    “我哪里知道？他统共就给我把这些对话原封不动发过来了，其余什么也没说。”

    莫羡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你就这么直接闯来了？”

    “不然呢？这事儿是你害的，我不找你解决找谁？”

    莫羡登时感觉有点呼吸不畅，这时恰巧Jennifer的手机铃声疯狂大作，又给他吓得一个激灵。Jennifer瞪他一眼，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接起。

    态度是180度大转弯的，笑容是空姐服务头等舱客户的露出八颗牙齿标准的。

    “Babe？”

    声音是甜到呴嗓子的。

    就这？这有什么灵魂好浇灌的？他再一次被这个女人的虚伪给震撼。

    “不是，我就过来问问，这事儿一看就是莫羡手机里泄露的，他肯定有问题呀！”

    “我跟他真没问题，”她言辞恳切到恨不得拍大腿，“最后联系就去年9月份，9月11日，不给你说了吗，跟他说清楚了就掰了，再没聊过，都拉黑了呀！”

    “不是聊骚！我跟莫羡有什么可聊骚的！他就一傻子，我哪有空天天哄傻子啊！你就把他成人形按摩……对不起，我失言了。”

    莫羡：“……”

    “真不是那个意思！哎呀我的小白，你可别再歪曲了，我跳黄河里也洗不清了。那9月份刚跟你认识的时候不是还没确定关系吗？那不叫脚踏两条船……”

    莫羡眼睁睁看着一向勇猛似母狮的Jennifer用快哭了的表情转向自己，递给他手机：“他叫你接电话。”

    他硬着头皮接过。

    “小莫总。”对面的男声一副寻常口气，喜怒难辨。

    “不敢当，邱总，你讲。”

    “事儿你知道了，说实话，我对聘婷不来找我，反而第一个跑去找你，有点意外。”

    莫羡哈哈干笑两声：“我也很意外。”

    “她既然找你了，这事儿你也既然知道了，那给个说法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莫羡清了清嗓子：“是。”

    “我相信小莫总是手腕痛天、脑子灵光的人，我也选择相信你，你觉得如何？”

    莫羡一个头两个大，心中哀叹，嘴上却道：“邱总那么瞧得起我，那我必然好好调查。”

    “行，有小莫总这句话我放心了。”他低低咳了两声，让莫羡不禁联想到他那副形销骨立的羸弱模样，“聘婷毕竟是我未婚妻，二位又有旧，你直接跟她联系……”

    “我跟你联系！”莫羡立刻应承，说完又觉得自己刚才表现太过狗腿子，有点丢面子，硬是给自己找补了两句，“再说了，我现在也不是单着啊，我还怕我……那位生气呢。”

    “哦？没听说小莫总身边有人啊。”邱白商饶有兴味道，“是了，是之前慈善晚宴带过去的那位吗？还是个小丫头，怼天对地，挺有趣的。”

    “哪儿呀，那就是玩，逢场作戏，我老婆喊我帮她小姐妹镇场子的。”

    得意洋洋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扯了些啥。但覆水难收，恨不得咬掉舌头。

    对面轻笑几声：“小莫总这一句话，信息量巨大啊。”

    连孩子都有了，这信息量更大的还没告诉你呢。他自知失言，不敢再多说，只尬笑几句，挂了电话。长长呼出一口气。

    Jennifer依旧紧张地瞅着他，忍不住凑近一步：“那家伙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要把我押回去挨喷？”

    莫羡懒得答，立马退开两米远，直冲她摆手：“你以后离我三尺开外，不要近我身啊，都是有家有口的人，注意点影响。”

    “你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坏我好事，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

    拜公司的奇葩事所赐，聂然晚上心情不佳，又不想让母亲操心，便推说自己要忙会儿工作，打算在外面吃个饭再回去。

    商场里还没逛一阵，隔着老远就看到聂方清和谭英秀牵着聂心远往扶梯下行，看样子应该是去负一层的超市。从背后看，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家三口。

    印象里她父亲聂方清头发浓密，身材高大，肩背总是挺得笔直，一副儒雅俊秀的模样。

    许久不见乍一看去，如今竟陌生了几分，矮小了几分，又苍老了几分。头发后梳，明显夹杂着白发，还变得稀疏不少。身上的衣着也不再贵气挺括，那件夹克看上去很旧，像抖音直播间里99块钱的削价款。

    她父亲好面子，以前向来讲究生活品质，不知道是怎么能承受下来这些的。当然，人落魄了，也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

    她心中五味杂陈，却没有跟上去。没有理由，也不想动气，只打算当陌生人任凭他们经过。

    “然然，你弟弟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叫聂心远。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名字怎么样？”他若无其事的声音仍似在她耳边回响，历历在目。

    “不怎么样，跟我没关系，别给我随便攀亲戚。”

    那时她无力插手父母之间的事，被裹挟其中痛不欲生，只好选择冷漠以对。

    从那时起，父亲就在与她渐行渐远，最终把她丢在了一边，再也不回头去看。

    那还能怎样，她终于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又令人绝望的现实，她曾如此崇敬又视为偶像的父亲，选择亲手抛弃了她。

    这一天实在是太过漫长，以至于她平白无故开始心口抽痛，难以自持。她像个茫然无措的旅人，行走在一条完全未知的迷宫似的人生道路上，使劲忍着那股企图外溢的情绪，用力眨着干涩的眼睛，直到眨到眼睛生疼。

    她走了许久，感觉应该不会再有跟他们相遇的机会，才停下来。门口的星巴克在回廊里放置了几把户外椅，她扶着把手坐上去，逼自己什么都不要想，慢慢调整呼吸。

    手机忽然响起来，是微信电话。

    她看了看那张全黑头像，停了停，手指从红色按钮上移开，开始按上绿色那个。

    “你怎么还没回来？”莫羡的声音很小，似是耳语。

    “回哪里？”

    “回家啊！我一直盯着电梯和门口，你干什么呢，怎么还不回来？”

    他理直气壮的语气，像个任性的小孩。那是她从不敢奢望的说话方式，因为只有被偏爱的人，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因为他们从不担心爱他们的人离开。

    “逛街。”

    “大晚上的有什么可逛的，”他咕哝着，“你现在在哪？”

    “星海城。”

    “那不在你公司附近吗，又加班了？吃饭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吃？”

    她终于被他过分细致的询问给惹恼了：“那肯定是不想吃啊，没胃口！”

    对面停顿了一瞬，聂然以为他已经挂断电话，正要将屏幕熄灭，他又懒洋洋道：“知道了，等着啊，5分钟。”

    “干什么？”

    “我飞过去。”

    聂然险些被他一本正经的话逗笑。

    挂了电话，又百无聊赖地刷一会儿微博，正在想是不是要往西门口走走，微信上蓦然跳出一个加好友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