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4点钟,5点钟,6点钟……

    下雨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歇。断断续续,时大时小。

    “吃饭了然然。”

    “来了。”

    饭后,母亲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央视八套的《意难忘》,而聂然则倚靠在飘窗边,盯着屋外打伞而过的行人,不断被雨水模糊的玻璃,心中仿佛也有只吊桶在七上八下地打水,搅得又湿又黏腻。

    还是不去了吧。她想,这么糟糕的天气,十分不适合表白。毕竟是人生中不得多得的青春回忆,作为一个少女,她希望天时地利人和,即便下雨,最好也是绵绵细雨,恨不得像绒毛一样,落在地上泛起涟漪,美妙绝伦。

    可是,自从上次的走夜路事件后,他们之间的冷战已经超过一个月。再不剖明心迹,莫羡恐怕真的如外面疯传的那样,要跟刘琳琳在一起了。

    毕竟那女孩收到那张来自莫羡的纸条是千真万确的事。

    她在课间操时拿出来跟朋友故作为难地炫耀时,周围围了一大圈的女生。有她们班女生还打趣道:“真的假的呀,琳琳,不会是有哪个暗恋你的给你恶作剧吧?莫羡那样的傲死了,就想象不出来他会写这种东西。”

    刘琳琳有些不悦:“那还有假?我让人拿他的试卷对比了,就是他的字!他字写得好,又有特点,全级部也没几个人能模仿出来啊。”

    另一位看热闹的女生恰好跟聂然同为语文课代表,是刘琳琳班的,也算认识。见状一把拉住正要离开的她:“哎,聂然!快点帮忙瞅瞅,这真的是莫羡写的吗?你不是跟他比较熟吗?”

    “其实也没那么熟……”

    “哎呀你就看看嘛,又不是很难的事儿,满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心。”

    女生们纷纷响应,都在央求她。

    聂然只好勉强点头:“行。”

    刘琳琳将那张纸条递过来,聂然犹豫着伸手要接,却接了个空。原来是刘琳琳突然收回了手。她斜眼睥睨聂然,笑得有些轻蔑:“我拿着,你看看就行,别碰。”

    她看见了,心也凉了半截。

    谁的字迹她也许都记不住,但唯独他的,她不会搞错。他每一笔画都下意识会有一个轻微的s型,起笔露锋,收笔轻顿,颇有一种凌利俊健的气势。她比谁都清楚。

    她听见自己干巴巴的:“没错,是他的。”

    一旁响起一阵少女心的欢呼声,她们笑着在推搡刘琳琳,朝她挤眉弄眼。聂然逃也似的离开。

    7点半,她换好了一件精心准备的纯白泡泡袖连衣裙。这件衣服是母亲买的,她略嫌隆重,还一直没有合适的场合穿过。在穿衣镜里照了照,又觉得有些臃肿。心里不踏实,又换了件红色碎花的,但裙摆又太短,膝盖往上很多,露出过多白皙的大腿,又觉得不合适。

    折腾了好半天,最终还是选了一条最素最简单的克莱因蓝长裙搭配米色帆布鞋,亚麻料子,宽松无袖,褶皱爬满整条裙子,舒适清凉,却恰好着住她尚且年轻的玲珑身体。

    也只有这种明镜空旷的颜色能压制住她动如脱兔的心跳。

    临近8点一切才准备就绪,她慌慌张张出了门,给母亲的借口是去买文具。母亲注意力全在电视上,不疑有他,只叫她速去速回。

    傍晚空气微凉,风势和雨势仍大。她有些吃力地顶风撑着透明雨伞,踏过坑坑洼洼的水坑,往莫羡家赶去。因为历史原因,都说老琴岛城南区下水道系统有德国修建的助力,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神乎其神。难得的雨量让街道被水浸润了浅浅一层,让她意识到自己明显低估了这场暴雨的威力。

    其实帆布鞋进水的时候她就有些后悔了,但不知为何,那晚她特别执着,甚至到了执拗的地步,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

    脑海里都是一个月前那件事后,少年推着自行车背对着自己的笔直脊背,语带哽咽地骂她笨蛋。

    她明明……明明听出了他的心疼。

    后来的夜路,他明明也那样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他以为她不知道,但怎么可能呢?只要他在她周围,她那可怕的第六感就像雷达一样精准地突突起来。

    她想,他不可能对所有女生都能做这样,他不是对自己没有感情的。

    她要问个清楚,不管他喜不喜欢她,她至少要明白地告诉他自己的喜欢,反正她有的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心。

    带着这样的心情,她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终于赶到罗宁山公园。

    小小的透明雨伞根本遮不住这样的凄风苦雨,这里根本没有遮挡,树林茂盛,但谁都知道电闪雷鸣的天气,那里是最不应该待的地方。

    她无暇顾及自己到底还好不好看,只担心让对方等了一点时间会不会有点不耐烦。

    公园里空荡荡的,不见个人影,各种游乐设施如同被人遗弃的旧时玩具,在雨中静静伫立,一片萧条。

    聂然始终没有等到她的少年。

    2个小时后,她不得不承认他失约了。

    她不敢相信,所以又撑着伞跑去附近的莫宅。等她怀抱着自己的小布包跑到屋檐下时,鞋子和裙摆都湿透了,头发也湿了大片。好在小布包被她保护得还算好,里面藏着她精心为他准备的礼物。

    莫宅连大门口的廊灯都是熄灭的状态。

    雨自青瓦间流下,像一条条没有断开的线那样倾落。后来,雨水已经浸到她的脸上、脖颈。

    那时她还没有自己的手机,一则学校不允许带,二则父母也特意不给她买。自然也无法用Q-Q再度联系他。她抱紧双臂,一开始站着,后来干脆蜷缩着蹲在门边,用雨伞抵挡那无穷无尽的雨水。

    到最后,只剩她怀中的礼物干爽如初。

    眼看着它也要被雨水侵蚀,她有点着急,干脆心一横,按响了莫宅的门铃。

    门禁电话是被莫母接起的,声音娇柔:“谁呀?”

    “是我,聂然。陈阿姨,我……有点事想找莫羡,我们之前约好了。”

    “哎呀,是然然呀,你好!可是莫羡今晚出去了呀。”

    “他不在家?”

    “对,下午雨太大,他跟表哥出去玩,说晚上要住表哥家。倒没再说别的。”莫母语气里有点疑惑,“你找他什么事儿?可以告诉我,我替你转达。”

    “是他自己要去的?”

    “对啊!他表哥难得回来一趟,兄弟俩从小关系就很好,他非吵着要去人家家里玩,拦都拦不住。”

    “没事。”她抿起嘴唇,手抓着布包的边缘用力捏了捏,“那我下次再找他吧。”

    “好,等见到他我也跟他说一声。”

    “不用了阿姨!我自己跟他说就好,不是什么大事。”

    “这样啊……你们小朋友都有自己的坚持,那我就不越俎代庖了。”她笑着挂了电话。

    聂然在雨里站了会儿,收了伞,静静往家走去。

    她准备的礼物是一个木质磨砂纹理的月球相框,里面装着莫羡出生那天的月亮。全透明的玻璃框中凭空一只黑白色调的月球,在月球表面仅有一小牙呈现出浅色,是被太阳光找到的地方。那是一弯峨眉新月。

    底下是他的生日日期,和一行她手写的黑色小字。

    “新月总是很快落下去,但我最喜欢细细弯弯的新月了。它像你笑时的眼睛。”

    我最喜欢,你。

    大雨浇熄了她的一腔热情,也让她在走进家门前,找了个垃圾箱,将那份同样湿透了的礼物扔进去。玻璃撞击到箱底时,发出一声脆响。她的心在那一刻如同玻璃一样,碎得彻底。

    ***

    那句话听上去恶劣自负,但如果是出自当年的莫羡之口,也许他们不至于像如今这般,隔着时间长河遥遥相望,却无法互通。

    她迟迟没有对他的话做出反应,引来他的不满。他捏住她下班,将她的脸扳向自己:“说话!”

    她被他的蛮力弄疼,微微蹙眉:“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气笑:“也行,反正身体不会说谎,用行动表示也是一样。”

    作势又要吻她。

    聂然连忙伸手抵挡:“你想让我说什么!”

    他竟真停下来,用手臂轻轻圈住她,将她腰肢往自己身上娴熟一贴。但随即被那里的奇异触感干扰,不解地垂眸看了一眼。

    她今天穿的是极其居家的条纹半袖长裙,藏青色,原本是件宽松衣裳。因为她怀孕后,胸部和腰身变得越发丰腴,此刻竟穿出了修身的意味。孕肚圆润,甚至印出她肚脐的模样。

    他呆呆瞧着,半晌居然伸出手,探到她腹部凸起上,轻轻抚摸了两下。

    “真没想到,我还能有孩子。”他低声说。眼中不甚清明,难掩迷惘。

    “难不成你有某方面问题?”

    他没有理会她的冷嘲热讽,或者说,他仍然醉着,反应仍然慢半拍,因此只是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她肚子时,兀自出神。

    “它会动吗?”他忽然问。

    “偶尔。”

    “什么感觉?”

    她本来不想跟他说这些,但见他表情专注,眼睫簌动,鬼使神差还是开了口:“一开始像小鱼游泳,吐泡泡,后来就变得越来越有劲,就像……小羊再用脑袋撞你,蹄子踢你。”

    他黑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但很快语气变得玩味又恶劣:“所以,你为什么要和我生孩子?”

    她垂下眼帘不语。

    他手指在她下巴上轻扫一圈,反复描摹她绯色脸颊:“快说!”

    她微不可闻地叹口气。

    他眼眸幽深:“不说就上嘴,什么时候说了什么时候放过你。”

    她抬眸与他平静对视:“我喜欢你的脸,喜欢你的钱,最喜欢你提出的方案……这样可以了吗莫少?别再对着孕妇耍流氓了好吗?这里随时有人经过,我可是要喊人了。”

    莫羡脑子没转过弯来:“什么方案?”

    “你说,你会尽你所能提供一切最好的东西,但没办法成为我的丈夫。”

    他僵在原地,轻轻吸了口气,看着她眨了好半天眼睛,突然将头再度靠在她颈侧,染血的唇瓣在她肌肤上流连。

    “这样啊,”他冷笑,“那我要你什么也得不到……除了我这个没用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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