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羡应了声好，随便挂断电话。

    又走出去好远，突然想起自己在聂然住处旁边好像也租了房子，压根不用去别墅，不由捂脸失笑。

    面对黑暗的街头，心头涌起一种不真实的荒唐感。也难怪，他活到这么大，第一次被除了家人之外的人骂得这样狗血淋头，拒绝得这样惨烈。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哪还能记得那许多？

    笑着笑着，喉间竟然一阵酸涩。

    等到公寓时已不记得是什么时间，只记得连苍穹的月亮都消失了。他胡乱脱掉衣裳，筋疲力尽倒在床上于令人头痛的醉意中慢慢睡去。

    也许是酒精作祟，麻痹了他大脑中那些经常来做乱的意识，他难得做了一个不恐怖的梦，甚至，有点温馨。

    他梦见自己重回17岁的秋天。

    天高气爽，蓝得澄净。只是秋老虎来得猛烈，运动会进行到下午，很多精彩有看点的项目都结束了。穿校服的同学们在宣传委员的组织下写加油稿的劲头也已经褪却不少，个个都是满头汗水的大红脸，不停地拿本子或小扇子煽着风。

    旁边同学的交谈声传入他耳中。

    “快结束了吧？”

    “想什么呢，还有个重头戏没比呢！”

    “什么啊？”

    “1500米啊！咱班女生报了俩呢！”

    “啊？除了贺丽思还有谁啊？行不行啊，人家贺丽思可是穿牛仔裤都能拿个800米第一呢！”

    “聂然！没想到吧？”看到曹爽表情，这个叫项高明的男生也笑得一脸幸灾乐祸，“就她那小体格，还跑步呢，真是不怕自己挂在跑道上。”

    “等等，她为什么想不开要跑这个啊？有人逼她了？”

    “谁知道呢？好像说是她主动报的，老师规定了人数，体育委员那边凑不齐人选，跟她说了。她看了眼报名表，突然就决定要上了！”

    “啧啧，那可有的看了。不是我说，她真不行，哎，到时候给她加个油去吧！不行找谁带她几圈，肯定也比自己跑强些。”

    项高明说着话，正好扭过头来看到莫羡，随即笑得一脸暧昧：“哎，莫哥，你好妹妹等会儿跑步，不去看看？”

    “去你的。”莫羡用纸巾擦了把汗，手搭凉棚看了眼操场上的情况，随口骂了句。

    男生显然跟他很熟了，不以为意，继续狗腿地笑道：“还有那个谁呢，我听说隔壁班刘琳琳也上？你女朋友啊！这总得看看了吧？”

    “我没女朋友。”

    “啊是是，绯闻女友！”

    男生们的打趣和调笑他并未在意，反倒是一直盯着仍在卖力组织大家写加油稿的女孩打量。她坐在靠前排的位置，今天头发特意梳成了高马尾，估计就是为了后面跑步做准备。

    大太阳实在太毒了，将她原本晶莹剔透、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晒得通红，细小的汗珠凝结在她额间和后颈。明明热得要死，她仍套着长袖校服不肯脱。

    过了一会儿，他实在看不过去，给余年递了两瓶矿泉水，示意她分给聂然一瓶。余年碰了碰聂然，递给她水，又瞄了一眼莫羡，聂然见状摆手拒绝了。

    也不知道她最近在犯什么病，一直对他很是疏离，搞得他莫名其妙。

    比赛在下午2点左右，正是最热的时候。

    太阳火辣辣地蒸烤着地面，在塑胶跑道上形成一层滚滚热浪。参赛女生们已经在跑道上就位，有人戴了太阳帽，有人抹了防晒霜，有人穿着防晒服，还有人拿着小风扇在吹，不一而足。但相同的是哗啦啦从脸上流的汗。

    大家表情其实还比较轻松。因为都知道太远，很难，反而没有太多人真的上心，重在参与嘛。平时功课繁重，哪有人有机会锻炼，跑不跑得下来还不一定呢。聂然和贺丽思挨在一起站着，粉色嘴唇开合，不知道在小声说什么。

    他注意到她的视线偶尔会落到旁边的刘琳琳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个刘琳琳也是，不知道是来走秀的还是来跑步的，一身亮粉色运动服扎眼的紧，更夸张的是还在脸蛋上涂了国旗，亮晶晶的粉末抹了一脸。看得人眼花缭乱。

    300米1圈，要跑5圈，

    发令枪一响，20人稀稀拉拉开始出发，开始大家都不敢发力，就围着圈慢跑。渐渐地，能跑的和不能跑的拉开点距离。

    但聂然不是这样，她犯了个新手常犯的错误，一开始就冲得太快了。虽然跑到了第一梯队，明显后继乏力，慢慢地落到了第一梯队的最后一名。在那儿勉强拖着跑。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贺丽思追上来，稳到了她身旁。两人似乎又在交谈，但莫羡听不清。于是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了操场内圈里面的绿茵足球场。看着班里最积极的几个男生也跟过来，时不时在内圈边缘带着她们跑一段。

    快进入第三圈时，已经有人停下来，改慢跑为走，还有人岔气了，捂着肋部一个劲地摆手，跑得堪比蜗牛爬。聂然仍然在跑着，虽然速度跟给她鼓劲的曹爽快走起来也差不多了。

    “加油！加油！聂然！贺丽思！加油啊！！好样的！”

    经过班级前面时，班主任戴老师带着全班同学大声卖力地吆喝着，聂然红得不像话的脸上勉强回应了一个笑容。

    莫羡双手插兜站在拐角处，经过时，她似乎没有看到他。贺丽思虽然跑在她前面一点的位置，但明显也支持不住了，对她断断续续道：“我不行了，长跑真的不……不擅长，你要不跑我前面来吧，我实在不行了。”

    “别放弃。”聂然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什么也顾不得，继续机械性地朝前去。

    他都不知道她哪来的劲头，明明都累得喘不过气，眼泪汪汪的，还不停下。哪怕走一走缓一缓。

    等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跟了上去。在她身边不远不近地陪着。这个速度对于他来说跟走没有分别，长腿一迈，一步又一步，还很轻松。

    但他知道这对于她来说有多么挑战。

    “不要用力喘气，尽量用鼻子呼吸，确实不行就鼻子嘴巴一起用，把呼吸匀过来。”他轻声嘱咐，“步子迈开，摆臂别停，别拖着，保持一个节奏就好。慢一点，不用快，但别停，停下来了，就提不劲再继续了。”

    他不知道她听见没有，因为她没有给任何回应。

    风中都是她费劲地呼吸声，她死撑着，胳膊和腿都在颤抖。

    第四圈。

    他有些看不下去了：“要是不行，就算了，你没跑过，猛不丁这么跑法容易出……”

    “要跑。”

    她从牙缝中逼出这两个字，说完差点顺不过气来，又缓了好久才恢复先前。

    贺丽思已经被她甩在身后。她前面还剩3人，但她差人家一大截，除非现在开始加速狂奔，否则没有机会能赶上。第四名什么奖励都没有。

    他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影，低声说了句：“加油。”

    最后三百米没有意外，她已经完全脱力，全凭意念在坚持。冲到终点时，差点一个不稳双膝跪倒，被他和项高明一边一条胳膊架住。

    “喂，聂然，还行吗？”项高明伸着头在问。

    她急促地大喘气，几乎说不出话来，等稍微有点力气了，慢慢抽出自己的手，扶在膝盖上，又缓缓往前回走。

    他看着她清瘦的背影，在同学们热烈的掌声中，回到看台的座位上。

    戴老师回过头来，朝她竖起大拇指，笑眯眯道：“第四名，很不错了！哎呀聂然，我真是对你改观呀，一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平时看着挺娇气的，上场还挺厉害，居然比贺丽思还能跑！这叫什么？竞技精神！只是可惜了，差一点够到名次！”

    她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那双杏子眼却不小心落到老师旁边径自走过来的他身上，怔了怔，又移开。

    他走到她身旁，停下，递给她一瓶新买的脉动：“补充点电解质吧，女侠。”

    她似乎对这个新称呼有点意外，瞄他一眼，终于赏脸抬手去接：“谢谢。”

    只可惜他撤回的速度更快，朝她飞快一眨眼：“哟呵，喊你女侠还真应啊？那你不得高喊我一声天下第一？”

    她扭头不想再理他，正要收手，他却以闪电般的速度一把抓回来，将脉动塞她手里包好。

    “好了，逗你的，快喝，在我这儿，你是天下第一。”

    他笑望着她，他自己都没发现，声音里包含的一丝宠溺，竟让她有半分出神。

    ***

    周一一整天，聂然上班平静无波。许总监最近避她如瘟神，有任务也不直接交代了，都让肖丽转达。并且有些会议本来跟她的业务相关，也故意忽略她。聂然索性装作不知，忙好手里的活便罢，也乐得清闲。只是下午在微信上又接到焦婷婷吐槽，原来是她跟祁正浩的纠葛还有后续。

    据焦婷婷说，自从上次泼祁导一脸水后，不知道是祁导本人是抖m还是怎么回事，反倒经常有事没事给她发消息或者打个电话。关键是也不说什么正事儿，就问她吃的怎么样睡的怎么样今天都干嘛了，搞得她莫名其妙。再被她怼了两次后，祁导改变了战术，反过来跟她秀自己的生活，分享自己的日程。

    亭亭玉立：他不会是要泡我吧？

    然后的然：你才发现啊？

    亭亭玉立：害，我本来还对他挺有好感的，但什么事只要一沾上冬雅我就有点膈应，你知道吧？就那种一颗老鼠屎坏一锅粥的恶心感。

    然后的然：……倒也不必这么一杆子打死，说不定祁导人还不错。

    结果祁导秀了半天还真翻车了。今天早上突然截图自己的微信消息，问焦婷婷该怎么办。焦婷婷原本忙得要死，抽空看一眼消息，就心塞了。

    原来是冬雅给他发的聊骚。

    好家伙上来就是生猛的，一张浴缸照，惊险挡住重点部位，但该展示的是一点没落下。底下又补了条语音消息：浩哥，怎么泡你呀，水温多少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