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但见高森一脸凝重,一声不吭。不一会儿,突然将方向盘往边上一打,不顾后面和旁边车道的鸣笛声,冲破千难万险停靠在路边。打上双闪。

    幸而这是条较为宽阔的马路,又正好在公交站点前后,还不至于堵到车流。

    聂然不明就里:“怎么,森哥?”

    他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抿抿唇,才转头看向她:“然然,我跟你说件事,你心里有个底。”

    “你说。”

    “莫羡家里知道你怀孕的事了,可能……近期他爸会回来。”

    聂然眨了好半天眼睛,手心渐渐发凉:“他们,怎么知道的?”

    高森定定看着她,神色发紧,半晌才道:“应该是你父亲,你父亲找他都说了。”

    把一切关节想通没那么困难,不过是几个念头一转的刹那。向晚棠既然知道这事,没道理她不会告诉聂方清。聂方清对此有意见肯定是情理之中的,但令她始料未及的是,这人居然可以厚着脸皮径自去找莫父,连知会她一声的意思都没有。

    “他有病吧?他说风就是雨?一张嘴人就信?”她干笑一声,反问高森,“无凭无据,人家不会理的吧?”

    “不是的,然然。”高森缓缓摇头,眼眸中含着那点光泽,不知是心疼还是可怜。

    “他是有备而来的,拿着亲子鉴定书找的他。”

    “你说什么?”聂然忽然自己感觉听不懂中文了。

    “就是你想的那个。”

    他的语气平平:“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是你主动要做的。”

    “怎么会?”

    什么时候?哪来的检验样本?一股凉意直窜上脊背,她望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表情。聂方清可真是好样的,明明连见她一面都不敢,倒在这种事上冲锋陷阵,最是踊跃。

    她当然能想到他是为了什么。

    那股凉意趁她不备猛然钻进心里,逼得她倒吸一口气:“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他不仅敢,而且他还狮子大开口。这跟古代卖女求荣有什么区别?

    此时此刻,聂方清本人倒是毫无所觉。这几天他还沉浸在上次跟莫瑞林的邮件交锋中,邮件被他做了已读回执的设定,所以莫瑞林一打开他就知道了。但是此人是条城府极深的老狐狸,迟迟没有做出回复。五天后,也就是今天早上,他才收到一封新邮件,声称是莫瑞林的律师代表。

    邮件中客气告知他莫先生已知悉,但对他提供的亲子鉴定结果存疑,要求孩子生下来后在双方都认可的指定机构重做鉴定。否则一切免谈。

    更进一步额外指出因他过去过时而导致莫羡生病的事实,及莫羡因此至今所遭受的痛苦,直指对方现在又因利益相关,利用其弱点精心设计这一系列事件的险恶用心。

    最后提示对方作为莫先生过去的老部下,以前的疏忽与错误因莫先生宽宏大量已经过往不咎,还望他从中吸取教训,做人应以诚信为本,做事应有职业操守。

    这一番夹枪带棒很明显是一点面子都没给聂方清留,他看完后气得够呛,将笔记本重重放下时,带到手边的茶杯。好歹只是掉下去滚了两遭,洒了些许茶渍和热水。

    谭英秀正在穿鞋,准备送孩子去上学然后自己上班,本来早上时间就赶,心里也烦。闻声赶紧踩着靴子进来看,但见聂方清一脸愠怒,站在那半仰着头不知道琢磨什么。地上一滩茶水很是突兀,不由更加生气。

    “你能不能稍微对家里上点心!这可是木地板!水洒了都不管,发霉了变形了怎么办?!”

    聂方清思路被打断,瞪她一眼:“大早上的你吵吵什么?这点小事,眼界小的!”

    两人自从上回因为向晚棠老是给他打电话的事就一直气氛僵着,这一下无疑是又点了把烈火。

    谭英秀气死了。她两下套好靴子,噔噔噔跑洗手间里把拖布拿出来,往水里用力一甩。粗鲁拖了两下,忽然气不过就炸了,将拖布杆往他的方向推过去:“就你忙!就你们的事儿最重要!”

    聂方清才刚刚坐下,被她兜头兜脸这么一下,反射性地抬起手,将飞来的拖布杆挡了回去。这一下力道也不清,砸到谭英秀腰间,疼得她大叫一声。

    待她要再骂,抬头一看,聂方清已经站起身来,面朝着自己。那张因愤怒而变形扭曲的脸,皱纹连着青筋,红得吓人。

    她突然没来由地一阵战栗。

    “你是不是不想过了?”他瓮声瓮气地说,身侧的拳头已经捏了起来,“还是不长点教训就难受?”

    适时聂心远稀稀拉拉的哭声又从客厅玄关处遥遥传来,尖利刺耳,乍一听像是哭丧的。

    谭英秀被这声音猛然惊醒,回过神来,再不看他,眼含泪花扭头匆匆去了。

    “别哭了!哭得人心烦!”

    聂方清听着她训斥的声音消失在大门外,这才缓缓坐下。被这些鸡毛蒜皮打断了思路,暂时也没心情去斟酌如何回应莫瑞林。

    一关掉邮件,眼前又浮现出昨天晚上刚接到合伙人的电话,又在催促他筹措资金的事情,200万美金的缺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先前在投资方那透支的面子已经所剩无几,对于此时山穷水尽的他来说,简直难如登天,又迫在眉睫。

    此时手机提示音忽然响起,他随手拿起一看,竟是聂然发来的。

    然后的然:聂方清,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聂方清并不意外,想了想打字回复:然然,别意气用事,我到底是你父亲,是为你好。

    不过多时,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这次,他看到的一瞬间,瞳孔骤缩。

    我父亲已经死了,死人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

    莫羡回了趟家,张阿姨正在厨房里做清洁,看见他胡子拉碴的模样时,着实给吓了一跳。

    “莫先生,您可算回来了!”她放下手里的抹布,连忙迎过去,关心道,“要不要吃饭?我给您先弄点……”

    莫羡却摆了摆手,疲惫道:“你先忙吧,我回来的事情,你不要声张。”

    张阿姨顺着他点了点头,就愣愣看着他径自进了卧室,不过多时,又从中出来。刮了胡子,换了身衣服,还戴了顶藏青色鸭舌帽。他拎着脏衣篓出来,正要往洗衣房走,张阿姨已经主动小步快跑过去,一把从他手里夺过。

    “这种事情交给我好了!对了,您胳膊怎么样了,缝线还没多久吧?我记得医生说过一个星期要去复查的,怎么现在看着您的脸色这么差……”

    “张姨,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记得不要跟别人说。”

    “哎,莫先生!”

    ……

    今天天公不作美,分明已到4月下旬,一向晴朗明媚的琴岛却下起了雾霾,太阳被多云遮挡,到处都是一片白朦朦的景象。十来度的天气,没有阳光,空气潮湿,让人骨头缝里都透着凉意。

    莫羡的确感觉不适。这几天即便买了退烧药吃,也不过把高热压成低热。耳鸣很厉害,头也很沉。更难捱的是身体里那种阴云不散的冷,就好像失去了热源,完全没办法自行捂热,那种一丝一缕间渗出的疼痛如蚂蚁嗜骨,一阵一阵,无法令人忽略。

    他回家换了件更厚实的帽衫,甚至套上了羽绒马甲才出来。脱衣服的时候却发现,手臂从纱布处往外渗血,已经染红了一片。

    自是没有理会。

    大雾弥漫,让能见度不足50米。从摇摇晃晃了一路的公交车上下来时,他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行走在自己的白色梦境中。唯有车辆偶尔穿行而过的噪声提醒他,这里是现实。

    旧时的街,儿时的巷。琴岛老城区跟过去相比,没有什么太大变化。罗宁山南麓,从20世纪30年代起就开始发展,后来逐渐形成有名的风景疗养区。如今依旧受市政保护,植被茂盛,老树根深,风景绮丽。

    罗宁山公园里,不远处的草坪上,有三两人在这场大雾中蓦然现身,是在拍婚纱照的年轻男女。他们一边大声抱怨这天气不是自己理想中琴岛的模样,一边在顺着摄影师的意思摆pose。

    莫羡看了一会儿才经过。插兜的姿势很随意,仿佛只是某个误入的游客,或者游手好闲的街溜子。还没走两步,身后突兀传来一阵老式车铃声,一串欢声笑语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撞入耳朵。

    “哎,让一让啊,不好意思!”

    他回头,看到两个年轻女生骑着双人脚踏车在身后等着,衣着简单,笑容灿烂,显然是附近跑来玩的大学生。这条小路并不太宽,他立刻错开身子给两人让道。没看到她们起过去时互相疯狂递眼色,暗示彼此偶遇帅哥的激动模样。

    他记得他有个秘密基地在这里,那时公园不过新建,没什么人知晓。天气暖和的周末,没什么事时,他时常骑自行车或者步行过来,拿一本书待在这里,一看就是半天。

    他记得那时偶尔会响起这样的铃声,叽叽喳喳,像鸟儿的鸣叫,将他从文字的海洋中拉出。等抬眸时,就能看到少女白皙清秀的脸庞,和亮晶晶的眼睛。

    她将自行车停到一边,不顾满头的汗,不顾大太阳,笑着奔向他。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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