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几乎控制不住的鼻头发酸,只感觉手里有千斤重,尺寸对食指刚好,但她固执的试了下无名指,松垮到摇摇欲坠。
身后席画站了有一分多钟了,看着她盯着手指发呆,忍不住玩笑提醒,“眼泪滴上面,会影响成色的。”
成音一顿,抹了下干燥脸颊,“没哭。”
“这谁送的?”还没来得及开口,席画坏笑着继续,“让我猜猜啊,宋凌远?不对,他不敢。”
“我知道了,是周怀岑。”
明明知晓答案,在这卖关子,成音无奈将东西收好,“恭喜猜对了。”说着又将拟好的文案递过去,“请您过目。”
席画明显不打算放过她,“还挺浪漫的。”
成音被逗笑了,“等会要开会讨论一下吗。”
席画直接拉着她出去,“开什么会,今天你生日,我也送你一件礼物。”
“但肯定比不上周老板的,你别嫌弃我。”
“...”
那天张铭希抽出时间也回来,说晚上一起吃饭陪她过生日。
路上,成音盯着窗外走马观花,忽然问,“他为什么会让你坚持这么久?”
他指的是叶孝礼,席画想了下,意味不明用了句矫情文学,“他给我的感觉,就像,不枉此生。”
成音扭头,似是想看清她说这话的表情,没有想象中的故意搞怪,有一半是认真的。
“不枉此生?”
席画侧过脸看后视镜,神色都被挡住,淡淡嗯了声,“就真的很奇怪,我吧其实很容易得理不饶人,前几段感情,如果对方下雨没来接我,不陪我逛街,我就很生气,然后吵架。”
“但现在,对叶孝礼,我就在想太绕路他不用来接我,工作忙不用陪我逛街,白天累不用等我睡觉,可他每次都强撑着陪我等我。”
其实说着这些都不奇怪,没有人天生就会善解人意和换位思考,只有被好好关心过的人,才会懂得怎么关心别人。
声音戛然而止,成音看着她越说越落寞的侧颜,知道她有心事,“你们打算这么办。”
席画没隐瞒,“他爸年底刚好退休,现在突然被停职了。”
她打开窗子,平静下冒出了些鼻音,“数着日子过吧。”
叶孝礼是工薪家庭,父亲大半辈子都在那家公司里,明年就退休养老了,现在因为一批器械有瑕疵未被检验出,幸好还没运输售卖,这里损失赔了就是,根本没到作停职处罚的程度。
席画其实从一开始理清来龙去脉,就明白坚持不了多久了。
这么长时间,花了全部心血学习创业摆脱掌控,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他们都是人,有私心,会权衡,她曾想过如果母亲像电视剧里那样反对到以死相逼,自己会怎么选择。
其实,不过一场空罢了。
四点半的王府井街区热闹正盛,席画的那家服装店就开在这,听说营业额刚好够房租水电和员工工资,算起来也不亏,就这么无欲无求的营业至今。
成音大致看了下环境,提议说,“可以请一些流量明星来光临定制成衣,或者街拍红人,都会提升曝光度。”
席画不是没想过,但实在抽不开空挡来管,“成小姐你是工作上瘾了吗,说不定啊我以后不在了,这店还要托付给你。”
成音皱眉,“什么不在,你别胡说。”
席画笑了,不谈这个话题,指了展示柜里正中间,“这件怎么样,适合你。”
是一款刺绣样式旗袍,她没怎么穿过这种风格,传闻在旧上海,爱慕哪家公子,就用制旗袍的剩余布料给他做一条领带,至今这个有趣的习俗早已不被提起。
“颜色有些张扬。”
席画靠着收银台欣赏指甲,认同点头,“你好好挑吧,算我账上。”
“...”
这一呆就到了晚上,成音最后还是坚持了自己结账 ,当然提了些额外的要求。
张铭希到的时候刚好是饭点,因为素颜,吃饭过程脸上一直挂着墨镜。
“这里角落应该没人会注意。”
“不一定。”张铭希用食指推了下镜框,意气风发说,“音音,你知道我现在红的都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成音忍俊不禁,想到什么,“对了,我前几天晚上打电话怎么都没接。”
隔着墨镜,看不到她的眼睛,张铭希慢悠悠放下筷子,“最近太忙了,睡得早第二天就忘记回了。”
席画心情阴郁,对娱乐圈里的人都不怎么热情,饭局就这样忽然就沉默下来,好像都有那么些难言的晦涩心事。
那天的天气很好,星闪月明,回去的路上路过桥廊,俯瞰桥下车辆疾驰而过如泛波光的河涌,无不让人驻足。
也是这个时候,她接到了周怀岑的电话。
这人最近在深圳办事,相比这里的风声喧嚣,那一头意外的安静。
“在干什么。”
“看风景。”
“东西收到了?”
她掌心扶着栏杆,脑海里浮现那枚钻戒,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你什么意思。”
周怀岑像是反应了几秒,“说不定求婚呢。”
他是了解她的,知道她不会较真。
可如果现在她真的当真了呢,如果她真的认真了呢。
无数话最终化成了沉默。
周怀岑似乎要去忙,未了说生日快乐让她好好玩,才结束通话。
不远处席画孤身而站看着桥下发呆,张铭希总是很爱笑,正举着手机拍照发动态。
当天晚上成音看到了那条微博。
夜景图上方文案写着---北京,我爱你。
江流往前,人人都甘愿,甘愿糜烂,甘愿迷失。
一定会有一条出路的吧。
是的,一定能有一条出路,在一切还没尘埃落定之前。
她们如此的爱着北京。
爱着这里的梦想,这里的枷锁和这里的人。
-
阳历三月十八龙抬头,舅舅特地打来电话警告她最近不要去理发,说他刚买房还不想死。
不知又是从哪里流传至今的习俗,成音无奈应付着,短暂的休息后再次陷入忙碌。
席画家事没处理好,两边根本兼顾不过来,她整个三月几乎都在奔波,商场甲方也几乎统一的回复说考虑一下。
本悦已经可以申请融资,事情堆在一起,连开会都显得力不从心。
中午早就过了饭点,成音整个人疲惫至极,上车没铺垫什么,直接将包里那条包装完好的领带递给他,“送你的。”
周怀岑是推掉一个饭局过来这等的,再好的耐心也耗尽了,闻言把人拉到怀里掌心按了下她的腿根,“三个小时,一条破领带就打发了?”
声线轻浮,他们有很久没这样亲昵了,包装盒半开,露出檀色偏暗红的格纹布料,周怀岑只是刚打开看了眼,其余都是在看她。
成音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解释说,“这个不一样。”
周怀岑没说话,视线从她眼下的淡青终于转移到领带上,点头,“哪儿不一样。”
当时她在席画店里定制时也是临时起意,真要说出那个旧上海习俗,感觉有些矫情,“就是挑了很久呀。”
很久没见着她这般柔软的模样,周怀岑蓦地笑了,侧头吻了下她的唇,“着急回去吗?”
本以为他想的又是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去的地方却是某写字楼的顶楼办公室,更像是个书房,红木色装修幽静雅致,正对门的墙壁挂着天道酬勤四个大字牌匾,成音看着笔锋猜测出自位书法名家的手笔。
还没来得及观察完,中年男人推门而进。
“无事不登门啊,还记得我这个舅舅呢。”
宋筠清,九零年从香港来北京搞投资,今年五十上下模样,在北京三十多年,普通话音调依然不算太准,成音其实考虑过和他名下那座一线购物中心合作,但想到必然被拒绝,索性都没申请入驻。
眼下她不能大言不惭的跟着一起喊他舅舅,只能礼貌说宋总。
就这样聊了会天,终于宋筠清的目光落到一边沉默的姑娘身上。
“这位是?”
周怀岑笑的闲散,“还用说吗。”
试想如果张铭希第一次见到周怀岑,问他们什么关系,成音会处于何种心态讲出‘还用说吗’这四个字。
话题顺势而下,谈笑风生,成音没有插话,一直看着身侧鱼缸里的水红色热带鱼,惊奇的发现手点到哪,鱼便成群的跟着她的指尖走。
观赏性极佳,不知道到底谁才是玩物。
助理进来通知开会,宋筠清看了眼时间,起身浅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说随便看,当自己家一样。
周怀岑靠着红木椅懒散的晒太阳,挑眉道,“外甥媳妇跟你客气什么。”
一句话让周筠清开怀笑,又聊了两句才离开。
屋里只剩下他们,成音坐在对面帮他倒茶,瞥到一旁的笔墨纸砚,“你学过吗。”
周怀岑点了根烟,“小时候学过几天,坐不住,就算了。”
“你不是挺有耐心的。”
他嗤然哼笑,“那是对你。”
不是所有人都一样的,只是对她,成音信了,“我想试试。”
周怀岑微抬下巴,示意随便。
她挪到旁边,生疏的拿起毛笔蘸墨,对于一个从未碰过软笔的人,显然相当新鲜。
周围安静,只听烟蒂燃烧轻响,周怀岑眯着眼抽烟,不动声色的看她颔首。
“周怀岑。”
“嗯。”
“你真的能给吗。”
成音抬眸,笔尖颤抖,不知道是都会如此,还是说她的手指在颤抖。
猝不及防对视,对方似是没听懂,“什么。”
“我想要你一直在我身边。”
周怀岑一顿,“行啊。”他戏谑的笑,“我们音音想怎么要,沙发?还是床上?”
他会兜圈子,但成音不会,贪心虚荣都罢,顾不得面子,她固执的认真的看着对面。
时间忽然格外缓慢,不知过了多久,周怀岑倾身摁灭烟,眸色冰凉一片,“你是不是误会我意思了。”
“没有。”她摇头轻声,“我想我们好好的在一起。”
那句‘想要你能好好的爱我’怎么都说不出口,但他总能猜到。
周怀岑没动,平日里的漫不经心,如今片刻慌乱别看眼,打火机在手中玩转,火苗一明一暗,他喉咙微紧,又伸手去拿烟,想到什么,最后全都扔在桌上。
半响,他揉了揉后颈,恢复吊儿郎当的姿态,“小姑娘谈过几次恋爱啊。”再认真的话从他嘴里出来都有些玩味,“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么。”
似乎刻意了避开那个字。
成音扬唇,“我知道啊,爱是一个人的名字。”
爱是一个人的名字。
不然在漆黑的夜里谁会唤你回家。
只有知道名字的人才能。
笔放下,他垂眸,那张不算洁白的薄淡宣纸上,周怀岑那三个字墨浓工整。
成音松了松指节,像是那鱼缸里被捞起的热带鱼重新放回水中,终于得以呼吸,她看着他,看着他拧眉再次去点烟,看着他手背用力,不放过一丝一毫变动,想找出他厌恶不耐烦的表情。
可惜没有,他坦坦荡荡的回视。
成音整理了下情绪,刚刚倒得那杯茶还在原处渐冷,她笑道,“怕我下毒,不敢喝呀?”
暗绿色的水纹轻荡,周怀岑沉沉看着,他知道这姑娘聪明听话,就是不那么识趣,也明白今天他的回答如果她不满意,大概率这段关系得断。
成音本来也没指望他的答案,抿唇跟着沉默。
阳光包裹着茶香弥漫,下一秒,眼前那只夹烟的手缓缓端起茶杯送到嘴边。
淡雾从指间徐徐升起,种下了她对这个人难以忘怀的兰因絮果。
周怀岑掀起眼皮,说,“我怎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