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席画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通知各部门开会,原因是同行业里出了件大事。

    以波色因为主打成分的一线企业初颜被告上法庭,爆出产品成分掺假,实则原料是波色因原料组。

    就是多了那三个字,成本完全一天一地,售价却虚高。

    一花落万物生,网络舆论四起,媒体夸大其词争流量,同时这漏出来的利益,各家美妆企业明争暗斗。

    成音总是跟席画开玩笑,说这里就像是大草原,只要雄狮体力微薄,暗处的斑鬣狗伺机而动就会反咬到昔日草原之王的骨头都不剩。

    奸雄商贾这个称号有时候也不完全是贬义词,总有人要当垫脚石。

    当然大家也有共同点,那双手同样的伸向人的口袋。

    刚开始他们为了制造产品火热的假象,时常放消息给媒体说断货,如今真的面临供不应求。

    工厂扩建因为土地到期问题,需要搬迁,地址必然不能在北京,那是个残忍的真相,GDP高的城市雇佣酬劳也会高,只有穷人多的地方才能缩小劳动力成本。

    会议室里只有两个人,席画想了会,“放你几天假,实地考察一下。”

    成音猜到了,无奈道,“席总,什么时候出差变成放假了?”

    席画被逗笑了,扭头看向楼下车水马龙,眼里有复杂的东西存在,“说真的,工厂这事解决好,送你份一个惊喜。”

    ...

    出发外地前,周怀岑约她吃饭餐,刺身咬在嘴里冰凉的软糯,成音皱皱眉放下餐具,对面也开口,“下个月去趟美国,想去玩么?”

    他大方不止在送礼物这方面,旅游亦或见朋友和生意伙伴都会大大方方把她带在身边。

    成音犹豫,“你又不是不知道,席画催我工作进度呢。”

    周怀岑啧了声,想到什么,讪讪说,“也对。”

    她没多琢磨其中意思,手机亮了下,也提醒了她,“等会去看电影吗。”

    张铭希最近上映一部文艺片,没有人气高的配角,到现在凭她一人撑起十几亿的票房,片名只有一个子字:风。

    路上堵车耽误了些时间,vip厅空无旁人,电影徐徐开始,有些荒诞喜剧的意思,女主角为了梦想独身一人,最终梦想没有实现,这一路却失去友情失去爱情,没有翻转,没有泪点,对于看多了爽文剧情的人,只觉得压抑也憋屈,甚至说不出来哪里压抑,好像生活就是如此。他们没有讨论剧情,中途周怀岑出去接了通电话,回来时也快到尾声。

    成音小声问了句,“是有事吗。”

    “老太太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做你喜欢吃的虾饺。”

    她嘴角上扬,“是啊,想吃了,可惜都没时间。”

    周怀岑握住她的手,“在北京还怕吃不到?”他说,“打包了让人每天给你送。”

    成音笑,“要是不在这呢。”

    背景音乐忽起,幕布上张铭希素脸朝天,行尸走肉的在路上走,一回头,车辆砰的一声,人身倒地,下一秒黑屏剧终。

    周怀岑只问,“她怎么死了。”

    成音盯着一排排划过的制作班底名称,“不知道。”

    两个小时的电影,一个满腔热血的主角最后死了,她第一次说不上感想,大抵这便是荒诞。

    他们没着急离开,手机再次响起,周怀岑看了眼,就这样握着她的手接听,懒洋洋道,“太阳西边出来了,想起给儿子打电话了?”

    而后成音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没聊两句,周怀岑微微坐直,又一茬没一茬玩着她的指尖,“人家不着急出嫁,您倒是急了。”

    女人嗓音平淡,沉稳下竟没有苦口婆心的意思,“你也到年纪了,我是替你着急。”

    身边人很轻的笑了声,成音都听在耳里,这样的人还怕娶不到老婆吗。

    等通话结束,她看向交握的手,脸上挂上空旷的笑,“阿姨这么快就催婚啦?”

    周怀岑没回答,就像是没回答她要是不在北京怎么办,他揉了下她的脸颊,眼底闪过迟疑,还是说,“音音,我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他心知肚明的随意安慰,分不清是把谁排除在外,听着这句话,成音意外的没有过多情绪,潦草的说那就好。

    屏幕上片尾曲结束,黑色中出现一行白字---当明白人生没有意义,才是人生真正意义的开始。

    所以。

    是不是撕心裂肺,颠沛流离后才能明白什么是人生。

    是不是,只有不爱了,才明白什么是爱。

    -

    那应该是2018年的十二月份,张铭希凭借这部电影,再次有机会入围国内含金量最高的奖项,为此她特地打电话过来,听筒里姑娘又哭又笑,她说最后能不能拿奖都无所谓了,这辈子已经足够了。

    寒风涌来,枯树枝丫颓然垂首,喜事接二连三,成音的事业也在那天跃进一步。

    还记得曾经的除夕夜,她携着寒气局促的推开席画包厢的大门,如今舒适的帆布鞋早已换成疲惫的高跟鞋,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殷如月做完那么大的是手术,相比之下,身体大不如从前,席画考虑之下决定带着母亲去香港调理身子,同时也将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转移到成音头上,退居幕后只拿每年分红。

    保险柜打开,交叠各式各样的文件旁还有一枚蓝钻。

    “不准备拿走了?”

    成音翻着股权合同,闻言摇头,“这里安全。”

    “是吗。”席画端着咖啡走到窗边,没再说话。

    成音看着她,选择去香港,这其中诸多原由不必过问,“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可能吧。”

    偌大的空间就这样沉静下来,成音走到窗边,同样的车流涌动,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爱站在窗边发呆。

    “你知道为什么圈子里门当户对很少有相爱的吗。”

    姑娘突然开口,成音想不出话来回答。

    席画淡淡笑了,“因为谁都可以代替谁,同床异梦的背后是条链网把两人绑在一起。”她喃声,“只是利益,只有利益。”

    没有相识缘分吵架磨合拥抱珍惜的经历算不得爱情。

    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违背还是顺从,万念俱灰下只剩麻木。

    成音说,“也只有利益的关系最牢固。”

    以后或许有例外,有一个人会成为周怀岑的软肋,就算没有也没关系,他不会遗憾。

    席画没否认,往好处想这是事实,她侧头眸色认真,“但你不一样。”

    成音忘了两人在这站了多久。

    只记得那杯咖啡很凉,很苦。

    只记得席画说,人这一辈子被许多关系填满,有的热爱家庭,有的友谊为重,有的爱情只占他人生的十分之一,但这十分之一他都给你了。

    只记得她转身,像是对这个城市的最后告别。

    她说,真正的爱情,需要两个人共同的坚持和牺牲,成音,我祝你幸福。

    在那一年的尾声,席画走了。

    不久后,她听从父母之命,嫁给了香港某富豪独子,生有一女。

    无数日夜的互相沉默和无视,慢慢余生,只剩下对生活的苟且。

    在女儿成年时,席画和丈夫选择和平离婚。

    重回故土,没多和熟人相聚,启程去南京考察工作,在那里,她与身为机关律师的叶孝礼重逢。

    彼时叶孝礼已经五十岁,从未娶妻。

    那天,阳光明媚。

    曾经的少年终于走到了他的少年宫。

    ...

    这些很多年之后的事,无人知晓。

    真到那时候,成音想象自己是什么样子,标榜于心的不婚主义,可能在世俗中妥协,她会在三十岁之前和合适的人结婚生子,过着平淡的日子。

    还有一种可能,她和周怀岑还在纠缠,他们有机会结婚吗,他们会不会生个女儿。

    这些假设难免没意思,但她不会后悔,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再次走上同样的路,人,哪有前后眼。

    席画离开后的第一个月,成音晋升为副总,工作瞬间减轻了许多,晚上她请员工聚餐。

    北京今天下了场暴雨,阴郁下饭桌其乐融融。

    宋凌远端着酒杯过来,他对股权那些根本不在乎,运营亦或营销更不感兴趣,脸上没带眼镜,眉眼间间的笑容亲近许多,“我就说以后得喊你成总吧。”

    成音笑着拿饮料与他碰杯,“借你吉言。”

    宋凌远又聊了几句工作的事,“质检部昨天说市面上有什么平替,我们要不要出个公告?”

    网络上也不知道真假的皮肤科医生,甚至专门拍了一期对比视频,捧一踩一。

    远处熟悉的几个员工在玩酒桌游戏,说输了的去求成总涨工资,成音忍俊不禁,才抬头回他,“不用,既然挂了我们的平替标签,免费打广告的机会怎么能不要?”

    买替代品无非是手头不阔绰,总有一天还是会买真品。

    宋凌远看着她,忽然有些陌生,半响也跟着笑,再次肯定这姑娘值得席画交给她的责任。

    夜晚淅沥又下了阵小雨,成音独自开车回去路上,她其实有些轻度近视,但完全不影响驾驶,也就在雨刮器波动的两秒,车头一震。

    前车下来一位中年人,手里通话没断,一边说话,一边皱眉检查车尾。

    有一瞬,成音无措了下,继而追尾的解决步骤错综无序的出现在脑海,开车门之际,手机来电提示音微弱,是周怀岑。

    那晚,周怀岑刚回国,打完电话驱车从建国饭店到光华路只用了十分钟。

    他一身黑,在细雨中下车,此时交警已经在交涉。

    事故不算严重,成音知道她是全责,站在一边没说话。

    周怀岑不着急过去,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没发现受伤痕迹,“没朝你嚷嚷吧。”

    指的是前车的中年人,看得出来他脾气急,声音里的不耐烦听的一清二楚,他小腿边还站着个撑儿童雨伞的小女孩,大概是见着警察,吓得躲到父亲身后。

    成音没想到他的第一个问题是问这个,那颗心脏的跳动像不再是本能,“没有。”

    周怀岑点头,擦去她额头的雨滴,低声,“先到车里去。”

    雨势平稳,水丝如雾。

    成音听话的坐进车内,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跟人说话的侧脸,不管周遭喧闹,垂眸总是清寂。她看见他蹲下身,笑着不知说了什么,小女孩腼腆一笑,将头顶的粉色伞往他那移了移。

    隔着玻璃,光晕昏黄,车灯闪烁。

    他像迷雾中的高台月色,却比雨更潮湿。

    有人说半生忠信,足够焚净一桩心事,不妨大胆一点。

    如果菩提能结果,如果佛祖能看见。

    如果假设能成真。

    如果他们真的会有一个女儿,或许一定很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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