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梦境

    世界在颤抖。

    甜得令人脑袋发胀的气味盈满鼻腔,覆盖于视网膜前的浓雾逐渐散去,胸腔里的呼吸逐渐清晰起来。

    远处似乎传来夜莺的鸣叫,又如孩童们在低声吟唱,当「她」身体的感官缓缓回归后,视线率先被距离最近的物体所吸引──

    竖起的瞳孔映照出地狱的景色,森然寒意随之攀上指尖。

    幽暗的森林寂静无声,大小不一的残肢碎块散落在脚边,自断肢流淌而出的汩汩鲜血汇聚成一汪汪水潭。

    她被温热的腥红包围着。

    血迹溅洒于树干与巨石上、被折断的银斧插在某人胸腹中、尖锐的叉耙贯穿男人眼窝、沉重的铁链紧紧扼住尸身脖颈、刺目的火焰焚烧扭曲面孔、张开的唇瓣停留在痛苦的叫喊……

    ──我在做什么?

    黑发女子纤弱的身子缓慢地颤抖起来。

    ──我做了什么?

    用沾满了湿黏液体的双手抱住头部,她紧缩的双肩止不住地轻颤。

    垂首的瞬间,落入眼帘的是自己被血水染红的衣裙,以及布满泥土的、血迹斑斑的裸足。身体各处发出阵阵撕扯神经的刺痛,深沉的呼吸声随着身躯摇晃动作越发剧烈,与脑内的轰鸣交缠、推挤,彷佛下一刻将要冲破头骨。

    世界在颤抖。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冷冽的寒风拍打在肌肤上,冰凉的感觉透彻心扉。

    ──妳杀了人。

    一道不知男女、难分远近却震耳欲聋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她抱住自己颤抖不止的身体,浏海下的眸子里满是惶恐。

    ──妳这个名副其实的怪物。

    她垂下头来怒吼道:『是他们先追杀我、猎捕我的!我不是传闻里的怪物,不是我做的!我没有错!!』

    ──是吗?

    脑海闪过零星的片段,她不由得一愣,『……什么意思?』

    ──妳何不回头看看那些被妳杀害的人们呢?

    『……………………………………咦?』

    ──扯下他们四肢的是妳!挖开他们胸膛的是妳!撕烂他们身体的是妳!掏出他们眼珠的是妳!把他们的脑袋砸得稀巴烂的是妳!大口喝下他们鲜血的是妳!将……

    她抱紧头颅的同时缩小身子,激动地叫喊,『不要说了!拜托快停下来!』殷红自白皙颊侧缓缓流下,滴落在看不见原色的衣物布料上,一滴接着一滴晕染开来。

    ──夺走他们的生命、吸取他们的灵魂,将恐惧深深根植于心,妳是他们口中的怪物!

    桎梏的崩解源于意志的薄弱,她没能站稳那坠入悬崖的前一步。手中的罪业不会消失,被剥夺了辩解的资格,无法憎恨、哀叹命运。

    ──在生命的线性时间上,刻出一道疤来。

    每一次的流泪,都是来自灵魂的声音。

    她恳求过,嘶喊过,然而没有人到来。

    因此一边啃噬自己,一边继续生存。

    ──遗弃曾经祈求的信仰与神灵,以非人之姿毅然前行。

    漆黑云团发出阵阵沉闷雷响,慑人白光不时掠过云层,伴随着飕飕声响的冷风强势地扫过平原、窜进栅栏并撞上农舍,远处的森林隐隐传来骚动,鸟儿撕扯着嗓子拍打翅膀争相离去,渲染开了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大雨降临前,紧邻谷仓的农舍门外传来一道清晰的叩门声。

    男主人先是吓了一跳,与妻子对望一眼后畏畏缩缩地前去应门,拉开一条门缝透过狭小的缝隙盯着来者,只见那人的身躯包裹在宽大的斗篷里,头上兜着连帽,从身型看来或许是个女人?不、也可能是位纤细的少年。

    『你好。』空灵清澈的嗓音自帽缘下传出,男主人以此判断出对方的性别。

    忆起附近这阵子传出的谣言,一个猜想冒出脑海,他怯懦地问道:『请问姑娘需要什么?』

    ……

    ……

    ……

    谭莉维亚在游移于眼尾的如羽触感中睁开红眸,当模糊的重影逐渐清晰,映上瞳底的是阿尔卡特刚毅颔线,以及几缕垂落半空的发丝。

    「做了恶梦吗?」替谭莉维亚抹去血色泪珠的阿尔卡特问道,他的嗓音低沉醇厚,犹似尘封多年的酒酿。

    海尔辛大宅的地下室属于两名吸血鬼,其中一处有着挑高天花板的偌大隔间为阿尔卡特专属,房间配有一对灰砖搭红硬木桌椅,阿尔卡特最常做的事情便是坐在那张高挑的长椅上酌饮红酒打发时间。

    桌椅背后的房间深处有一个暗门,里头摆放着「伯爵」的最后一方领土──棺木。当阿尔卡特与谭莉维亚转为伴侣关系后,棺木的数量变成一对。

    阿尔卡特半跪于敞开的棺材旁,高贵奢华的暗色天鹅绒铺满每一面木板,女子黑发轻轻压在鲜红礼裙上,勾勒出几道慵懒的优美弧度。

    谭莉维亚维持侧睡的姿势回答:「是很久以前的梦。」

    阿尔卡特沉默半响,「关于那座城堡吗?」

    「是比那还要久远的事情。」谭莉维亚缓缓勾起唇角。

    吸血鬼之王没有回话,而是弯腰探入红棺内,于谭莉维亚眼睫落下轻柔的吻。

    她闭上那只被亲吻的眼追问:「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闻言阿尔卡特强行挤进那口小了不只一号的棺木,用钢铁似的壮实双臂环住谭莉维亚腰肢,朝女子线条秀美的锁骨间埋首,「那种问题怎样都无所谓。」

    男人颊侧发梢掠过谭莉维亚的白皙肌肤,激起搔挠般的微痒,她不禁泄出一声银铃似的轻笑,抬手回搂上伴侣后颈。

    「这次会是安稳的美梦吗?」

    「会的。所以、睡吧,莉维。」

    在阿尔卡特的低声安抚中,谭莉维亚再度阖上那对恍若红宝石淬成的艳丽红眸。

    ──绵长的呼吸将意识沉入熟悉的黑暗之下。

    在那遥远的梦境边界,独自旅行的鲜红人儿走遍各样城镇,见识或璀璨或萧条的风景,穿过时间的漫漫长河。

    驻足于一座矗立峭壁上的古堡前,沉重的门扉自内侧缓慢开启,看不清面容的高挑身影居高临下地注视藏在斗篷里的访客。

    『您好,我是行经此处却迷失了方向的旅人。请问能否让我入内借宿呢,亲切慈爱的贵族大人?』

    随那道凛冬夜下玫瑰般空灵的悦耳嗓音响起,从斗篷内伸出的莹白柔荑拉下兜帽,女子姣好面庞映上同色却如深潭般凄清的眸底。

    被勾动深藏脑海深处记忆的「伯爵」敛下长睫,将存在即奇迹的珍贵人儿迎入见证了某个国度的战争及衰败,除冷寂外别无它物的古老城堡──

    恰似初见,而绚烂色彩依旧跃然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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