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呀，棉棉，起床啦！ ”

    半梦半醒之间，夏棉感觉自己被人拽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遇到了很多不同的人，他们都有着自己的故事。

    “虽然每个人都有缺陷，但他们仍能闪闪发光。”

    恍惚间，她脑海里像是自动生成一般，出现了这段话。

    仔细想想，梦里每个人的人脸都是模糊不清的，故事也在她仔细思考后变得越来越模糊。

    她用力睁开眼睛，把自己从刚才片刻黑夜的状态中剥离出来。

    映入眼帘的是穿着睡衣看起来委屈巴巴的秋瓷。

    “你说好陪我回学校看看的！”

    秋瓷穿着那件熟悉的毛茸茸的棕色小熊睡衣，披散着头发，试图把她从床上拉起来。

    “你怎么睡觉不换衣服呀！以后不许靠近朕的龙榻了！”

    秋瓷还在嘟嘟囔囔的，叉着腰站在一边，看她慢悠悠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我今天约了织织宝宝一起去，你说我是穿这件墨绿色的长裙还是这件红色的短裙呢...她会不会觉得色彩太鲜艳了不好看呀...”

    秋瓷又开始了絮絮叨叨模式，拉着正揉着头怀疑人生的夏棉往外走。

    终于，在她第五次尝试和夏棉说话而被无视的时候，她怒了，大喝了一声。

    这招相当好用，两人很快就如约而至的到达了学校。

    “我要是不拦着你，你是不是就把夏天的衣服拿出来穿了，怎么睡一觉还冬夏不分了呢？”

    夏棉被她这么一说，也有点不好意思，但她冥冥之中感觉，现在就是应该穿夏天的衣服了啊。

    她们打了车一路开到水木中学大门口，和保安报备过后，秋瓷让她先进去逛着，自己在门口等顾织织一起。

    积雪还很厚，她穿着小靴子，踏在雪地上面，发出了“吱吱”的声响。

    风吹得她有些冷，她把手往自己白色羽绒服里伸了伸，又拢了拢轻轻围在脖子上的蓝白格子围巾。

    “许...”

    脑海中有一个名字一闪而过，她试图抓住。

    等她回过神，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会是谁呢...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他们曾经的教学楼前。

    门前的积雪被清理了，在草丛旁边，有一滩滩水渍。

    那水渍映衬着红墙的丝丝裂痕，将整个天空都颠倒了过来。

    下课铃响彻教学楼，几个学生冲了出来，在雪地上奔跑着。

    一个女生蹲在地上，用双手揉出一个小雪球，然后突然起身，把手中的雪球砸向身旁站着看她的男生腿上。

    “别砸了，北京这次一共才下这么点雪。”

    男生一身深蓝色校服，站在皑皑白雪之中，冲那女生笑。

    深红色砖块堆成的教学楼，有些老旧。

    雪花恰到好处的点缀了落完叶子的树杆，枯草之上，也盖了薄薄一层白雪。

    女生的短发散在外面，随风而动，微微被吹起了几分。

    她的双手被冻得有些发红，还有些僵，但依旧死死攥着一小团雪，想向男生扔过去。

    而对方只是笑，任由她往自己腿上扔了四五次。

    “我带你去食堂买你爱喝的草莓牛奶好不好？”

    问完，他又低头看着眼前的小团子。

    “算了，你回班等我，我去买。”

    说完，男生就跑走了。

    女生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偷偷笑着。

    夏棉就这么看着，直到两个同学的身影消失在她视线里。

    她微微张开嘴，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在她的印象里，自己的高中生活是很无趣的，不过好像也有过朋友。

    像这种寒冷的下雪天，她应该是不会出来的，更不会打雪仗。

    除非外面真的有什么特别吸引她的东西，不然以她对自己的了解，肯定会待在教室里刷题。

    “夏棉？”

    正当她发呆时，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她就听到一个女声叫住她。

    听到这个声音后，她感觉自己有些头皮发麻，随后慢慢转过身。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程采宁。”

    “当然，好巧。”

    她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直视着程采宁的眼睛。

    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了，手心里有着薄薄的汗。

    “我毕业就在这边实习了，待遇还挺好的，诶对了，你不会还因为当年的事怪我吧？”

    她说完，还略带俏皮的吐了个舌。

    夏棉有些无语，她就不能正常说话吗？

    思索了一会怎么开口，在假装叙旧给她留点自尊心和稍微阴阳一下不让自己内耗中，她果断选择了后者。

    “害，瞧你这话说的，当时连个道歉都没有，我还以为你不觉得是啥大事呢，怎么现在还记得怎么清楚啊？”

    她之前一直觉得是自己太过矫情，什么事都能让她心态崩掉。

    但是现在，她只是感觉很无感。

    还要感谢当年学委把她送去医务室，又拿了糖安慰她。

    程采宁表情明显一僵，随后尬着笑了两声。

    “诶，咱们班那个许星洲你还记得吧，你俩怎么样了？”

    程采宁松了口气，似乎为自己转移话题这个明智决定感到庆幸。

    夏棉被她的话问的一懵。

    许星洲？

    这个名字听起来好耳熟，但是她怎么没什么印象了呢？

    程采宁看她不回答，笑了一声。

    “你没发现啊？他之前眼睛都快黏你身上了，我每次看他的时候，他要不就在刷题，要不就在和你聊天，你是真傻假傻啊？”

    夏棉感觉莫名烦躁，说了句自己有事先走了，就离开了。

    程采宁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觉得真没劲。

    「我下课了，你可以来五楼办公室找我。」

    赵老师给她发了消息。

    她回复了一个抱拳表情包后就开始一节一节的爬楼梯。

    没想到，高中每天最不喜欢的跑操结束后和人群一起挤着爬楼梯，今天还会再体验一遍。

    只有两楼的食堂都装了个电梯，五楼的教学楼只有两条狭窄的小楼梯。

    阳光透过每层楼梯间的一个小窗户，洒了进来。

    美术组的办公室是单独一间，和其他老师的办公室相比，这里有一个很大的落地窗，几张小方桌上摆着各种没完成的、还套着塑料袋的雕塑和白色石膏像。

    在一面原本空着的白墙上，被赵老师贴满了学生画的画。

    “诶，来了啊，快来快来，试试学校刚给批下来的小沙发。”

    看到夏棉来了，急忙招呼她过去坐下。

    “哎，你这一转眼都大学毕业了啊...我们家俩娃也转眼都八九岁了，程采宁你还记得吧，你们当时玩的还挺好的，我看你老跟着她走，她现在在我这边实习，还能帮我看看这群小兔崽子，哈哈哈，待会我把她叫过来你们老同学见见。”

    赵老师还是那么能说，好像除了鬓边多了几根白发，他还是夏棉高中刚入学的样子。

    见夏棉有些拘谨的坐着，一直笑着，时不时点点头表示同意，赵老师有点感慨。

    “当年你就是咱班最乖的一批，专业课上那是让重画就重画啊！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赵老师领着她走到了那贴了满墙画的白墙前。

    “等我找找奥...在这！”

    夏棉顺着他手指的位置看去，那里有几张速写，有些画上的人她甚至都还记得。

    “嘿，这张有意思了。”

    他把墙上靠边的一张取了下来，递到夏棉手里。

    画上是一个短头发的女生，靠着窗边坐着，手托着下巴，像是在看窗外的景色。

    画上没有署名，只有右下角有一行小字。

    「高考顺利，生日快乐——8.15」

    “这应该是高二的画吧，嘿，这小子，我说想把你画的速写贴墙上，他还不愿意给嘞。”

    “赵老师，这幅画，是谁画的啊？”

    夏棉用手轻轻抚过纸面，认真的看着画上的自己。

    八月十五...是她的生日啊。

    “许星洲啊，诶，你居然不知道吗？”

    赵老师有些困惑的看着她，像是在看她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又是许星洲。

    一天被提到两次，按理来说他们的关系应该还不错啊，怎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一种很奇妙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开。

    “那孩子高三出国的时候还单独来找我告别了，每年春假还回来在高中校园里和我聊天呢，我之前还找他约谈了，本来想虎一虎他的，问他是不是早恋了，成绩虽然没掉下去，但是总感觉这小子有猫腻，嘿！还真被我说中了。”

    夏棉看着赵老师有些感慨似的抬着头，望着满墙的画作。

    “他不肯告诉我喜欢的是谁，答应我一定不会成绩下降，也不会影响到那个女生的前程，后来我就自己有意无意的观察着。”

    说到这句时，赵老师侧过头来，看着夏棉。

    “有一次我在你们上自习的时候从后门的窗户那往里看，看这小子在笔记本上圈圈画画什么呢，你猜怎么着，他在笔记本上画了一朵小棉花，还在旁边标上了日期和目标，哈哈哈，真有意思啊这孩子。”

    见夏棉一脸认真的听着，他就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他那个笔记本还在我这呢，你俩还有联系吗？回头帮我带给他吧。”

    赵老师从一个大柜子里翻了很久，才翻出一个厚本子。

    他拍了拍封皮上的灰尘，递到夏棉手里。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夏棉没有拒绝。

    怎么都觉得他们关系好呢...

    这她要是说自己不记得这个人了，那会不会有点不好了。

    还是回头问问同学吧，转交一下也不是不行。

    她突然就感觉很抱歉，自己怎么能把朝夕相处两年多的高中同学给忘了呢。

    赵老师又问了问她的现状和工作就让她自己先逛逛，随后就对着镜子收拾了收拾自己的着装，去上课了。

    夏棉一直对这个高中班主任很感激，自己高中刚入学时候的并不是很好，是这些老师每中午耐心的给她讲题，在她进步的时候表扬她，在她退步的时候鼓励她。

    尽管老师每次都喜欢摸着她的头夸她乖，说这都是老师的本职工作，她依旧觉得自己很幸运。

    在赵老师从办公室出去后，她也关上门离开了。

    手里的本子沉甸甸的，她小心翼翼的双手拿着。

    下了楼，扑面而来的冷风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刚才在室内，有暖气，就把围巾摘了。

    脖子上戴着的银白色小雪花静静的躺在她锁骨处。

    风小了很多，学校里寂静一片。

    突然的，一阵弹琴声很突兀的从图书馆那边传了过来。

    像是在指引着她，往那边走。

    夏棉也确实沿着小路走了过去。

    远远望去，几根深棕色的实木柱子后，一架被掀开的钢琴前，有一位坐着的学长。

    在她的视线里，只能勉强看清学长的侧脸。

    他的刘海不算短，微微遮住了眉毛。

    白净的脸上看起来毫无波澜。

    夏棉的视线向下移到那双修长的手上，那双手不时抬起，指尖在琴键上游走。

    她不想上前去打扰，就站在离图书馆有一定距离的地方。

    她向来对音乐不怎么感兴趣，去KTV什么的也只是静静地听别人唱。

    说不上来歌名，只是感觉很好听，平和的调子里带着些许雀跃。

    风卷起了她的衣角，悄悄抽出了笔记本里的一张纸。

    纸张顺着她的衣摆，滑落到地上。

    夏棉一惊，急忙蹲下身去捡。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张纸时，她看清了纸上的内容。

    那是一张画，画上的男生半靠在椅子上，眼尾轻佻。

    她能勉强辨认出男生穿的衣服，是他们高中时期的校服。

    画面右下角有一行小字。

    「高考顺利，生日快乐——8.15」

    画中的人，会是许星洲吗？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在梦里，那个学长从钢琴前起身，慢慢走到她面前。

    然后冲她伸出了一只手。

    “许星洲，星星的星，大洲的洲。”

    那一刻，原本一片白茫茫的学校，飘满了花香，郁郁葱葱的叶子从原本干枯的树干里钻了出来，灰色的天空被拨开，天空破晓，洒下了点点星光。

    学生的喧闹声伴随着麻雀叽叽喳喳的声音，将她包围。

    那一瞬，原本寂静无声的世界里有了色彩，前路一片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