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另一边传来的声音钻进了许星落的身体，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变了语调，那个人在意识深处拉着她，飘飘浮浮的自己被他稳稳牵住。
如果这是末日，那他就是她和世界最后的牵连。
许星落脑海一片混沌，听不清，也分不清这声音的真切，像是一团灰蒙蒙的雾萦绕在身边，拨不开、打不散，她在雾中，偃旗息鼓。
“许星落？”
没人回答。
“在宿舍吗？”
没人回答。
窗外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南都街上的霓虹在雨水下笼罩了夜色，行人迈过路上偶尔的小水洼，穿过街头巷尾，染了一身色彩光亮。
等许星落再睁开眼时，宿舍里灯光很暗，只有一盏台灯亮着，林清卿正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脑。
许星落下了床，发现自己脑袋上还贴着退烧贴。
“清卿。”许星落声音很沉，不自觉又开始咳嗽。
林清卿应声回头，“星落，醒了啊，等着我，我再给你倒杯热水。”林清卿迅速起身，拿了许星落桌子上的杯子打了水。
“好点了没？吓死我了你。”林清卿把椅子搬到她身边，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比对着自己的，“我一来，房间里灯开着，人没影，才发现你在睡觉。”
“应该是淋雨感冒发烧了。”许星落喝了口温水，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深夜十二点多了。
“怎么淋雨了，没带伞？”林清卿问。
许星落顿了一下，想了想，她的声音很轻，依然带着些沉哑，“早上在北城时去车站送了个人，没想到突然下雨了。来了南都才发现这边也下雨了，应该是着凉了。”
许星落清醒了些，比对了半天，喝了些在桌子上谢媛宁准备的药。
来南都前一天晚上，秘密小组群里有她和赵陆扬出发的站点和时间的截图。
许星落一直都觉得自己从来是离开的人，被送别的人，总是充当了那样的角色，车程一路又一路，自己总在招手，和原地的人说再见。
唯二的不同，是初雪那天他们突然出现在临州，也是比赛后他们突然来了南都。她飞奔向他们，是接人的角色。
可她从来没有在原地注视着别人离开，那种体会，那种念想，是怎样的疯长。
所以她清晨独自去了车站，沾了阴天的风雨，找到了赵陆扬的车次的检票口。
高铁出行软件显示检票口有两个，不巧，许星落没有看见他。从a急匆匆跑到b，许星落才意识到，他不是一个人。
还有老师和同学。
起初只是远远地望见了他和班上的同学，可不知不觉她就走近了些，还好他们没有回头，没有看见她。
这场分别不是离别，甚至连分别也谈不上，短暂地、不见面而已。
可她还是鬼使神差地来了。她怕他一个人。
她本可以叫沈然和霍卿婉一起，远比这样更加光明正大。但她缄口不言。
热闹和静寂是不同的体会，和朋友一起会轻松、开心。
可如果独自一个人，那么她，是不是能更接近一点点？她想不动声色的、就那么静静的，乃至偷偷的。
这是个秘密，天大的秘密，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她有了秘密。
坐在桌前缓了会儿，许星落才看见她和赵陆扬的通话记录，原来声音不是幻听。
可明明她只听见了短短的、模糊不清的几秒，但通话记录却有快三个小时。
她不确定赵陆扬听到了什么，自己那样状态应该也说不出什么，许星落犹豫了会儿，回复了他，告诉他自己有点着凉不小心睡着了，让他不要担心。
已经过了夜，赵陆扬竟然秒回了她，还说了些让她去医院看病、按时吃药、多喝热水之类的话。
【xx：怎么还不睡？】
【赵陆扬：还在准备明天上课的内容】
赵陆扬发了图片过来，酒店桌子上放着自己的习题。
【xx：[大拇指.jpg] 早点睡，我先睡啦，不打扰你了】
【赵陆扬：好，晚安】
和赵陆扬说完话，许星落没立刻睡觉，说不上担心，也说不上疑虑，她问林清卿：“清卿，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有听见我手机什么声响吗？”
林清卿犹豫了一下，说：“我八点多到的，但没想到你睡觉了，所以，当时我，一开门就喊了你。”
“然后……”
“哎呀，算了算了，告诉你。”
林清卿拉着许星落坐下，看着她，一脸的坚决，许星落有些好笑地不知所措。
“当时我不是叫你你没应嘛，然后突然有个男声说话了，我走进才发现你的手机在响。他让我看看你怎么样，我才发现你脸很红，发烧了。我和他说了。”
“他就让我等会下楼拿药，你的桌子上的那些，嗯，就是他拿来的。”
宿舍里只开了两盏台灯，光影暗淡，映射在许星落脸上。她突然觉得自己烧傻了，竟然都忘记了当时自己顺手把谢媛宁装的药又放回了行李箱里。
眼神逐渐离散，一点点失焦。
她听见林清卿说，“当时还在下着雨。”
“我到楼下时，他的身上都湿了，应该是时间太急，跑过来的。”
“他说，如果你没问，我就不用说。”
许星落从没想过赵陆扬的关心至此，那些过往的偏爱一点点钻进心口，高悬明镜，生出了审判之意。酸涩的感觉覆满了全身，心脏是在痛吗？还是在欢笑？
许星落用手捏紧了胸口的衣服，直到平息，T恤已经皱了。她病了一场，灵魂有了缺口，他却用自己来填补。
她淋了一场雨，他就陪了她一场雨。
上天的机缘巧合竟然能一步步算这么清楚，就算许星落什么也不说，也会有人默默在意，甚至不需要知道她做了什么，就会有人惦记、挂念。
赵陆扬的关心太过明显，许星落早就知道，所以她也沉溺于自己对他的关心，一点、一点地剖析自己，送出自己的心意，希望他能够和自己一样被爱，体会那种幸福。
可她不知道他还有多少像这样在自己看不见、不知道的情况下默默付出，然后说，她不问，就不用说。
雨夜微凉，感情太过充沛，是温暖，是酸涩，是心疼，是与生俱来的感同身受，是不可言不能说，这是许星落最后的理智。
他们可以默契，可以势均力敌，可以一起约定奔赴未来，而又秘而不宣。
许星落告诉自己，很快，很快，就可以宣之于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