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秘密

    七月末八月初,北城的天气升到了顶峰,蝉鸣聒噪,像是被这个夏天鞭打哀嚎。太阳光依然暴烈,就算从室内看着窗外,也觉得地面滚烫。

    许星落桌面的花换成了洋甘菊,花期长,绿色多,解了窗外燥热,清新感蔓延在她的书上,盛过了书墨香。

    每次经过桌前,她都会不由看向它,就像把夏天偷偷藏进了房间里、留在了书桌上,亦或是她有了自己的夏天,与生俱来地珍视它,在意它。

    从南都回来后,许星落的假期作业已经写得七七八八,霍卿婉和沈然还没回国,她想出去玩,但没人攒局。

    因为不上辅导班,所以除了日常在家学习外,她反而在泳池待的时间更久。

    过了气温顶峰,北城多了丝凉爽。

    许星落从游泳馆出来,尽管热浪铺面,但已经比前两天凉快许多,街上逐渐人影绰绰。

    自从上次和赵陆扬分别后,两个人又恢复了以往的聊天模式,没再保持打电话的举动。

    许星落有些天没听见他的声音。

    上次赵陆扬也是从这附近下的车,这里有市中心最出名的公园。

    许星落来的次数不多,以往就算经过,她也从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路过而已。

    不知道赵陆扬会不会那次也是来这里,出于漫无目的的行程,她无知无觉就走进了公园。

    夏末的树影依然别有风韵,除了附近的老人在凉亭、大树边玩象棋打扑克外,最多的是慕名而来旅游的游客。

    这座公园很大,把绿色和蓝色惬意地晕染在一起。小路边,小孩子偶尔跑过,带来西瓜味的风。公园有许多标志性的建筑、景观,在它的中心是一座被湖包围的艺术馆。

    她穿过满池荷花,踩过溪上石块,顺着竹林,去往那边。

    但小路交错,就算有着路标,许星落还是不知道自己绕到了哪里。

    视野突然变得开阔,竹林、高树成了一望的绿坪,还以为自己已经误打误撞到了目的地,她才发现来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许星落想了想,应该是到了公园边沿。

    绿色的尽头是一片湖泊,岸边有一排不太规整的树,许星落看见有一个人侧身背靠着树,尽管不清楚,但她能感觉得到这个人一定内心很宁静。

    她下意识地往那边走,直到她看见那人是谁——

    她跑了起来,耳边吹过的风是橘子味的,她不禁想。

    “赵陆扬!”

    少女的声音不是惊扰,反而是消除杂念的开始。

    赵陆扬回了头,看着她撞入自己恰合时宜的美梦,用声音、笑容、不顾一切的奔跑,编织起了温柔乡,蓝天,阳光,绿树,湖水,她远道而来,带着热情和烂漫。

    “你怎么在这里?”许星落气喘吁吁,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转头看向他。

    直勾勾地,要把人烫穿一个洞。

    赵陆扬收了腿,和她并排坐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没带水,但先回答了她的问题,“你听过公园20分钟效应吗?”

    “大概就是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待二十分钟,状态就会变好。”

    “所以你就是这样。”许星落说。

    “在这里听风的声音,看远处湖泊,偶尔有鸟群飞来,还能闻得到树木花草的清香。”许星落列举出了这里的环境,可其实她更想问他,之前状态不好吗?还是因为什么心情不好呢?

    亦或是没有理由,只是这里没有天花板,更加治愈、轻松。

    赵陆扬抬头看着远方,没有应着她回答,他还笑着问她,“那你呢?怎么找到我了。”

    许星落愣了一下,恍然有种再和他捉迷藏的感觉,自己是捉人的一方,穿过一层层障碍,最后柳暗花明,找到了他。

    “我说我迷路了你信吗?”许星落反倒是自己笑了起来,“想去艺术馆,但绕着绕着就闯到你的世界了。”

    “我故意的,为了找你。”

    赵陆扬转头看向了她。

    “你不信?”许星落说。

    他的眼睛很亮,装得下许星落的笑,他点了点头,“我信。”

    许星落笑容更甚,“你怎么什么都信。”

    他们一起坐在湖边,听风赏景,蓝天碧树,橘子汽水的心跳盈满了夏日的骄阳,短暂的安静无声,构建了同一个夏天。

    “许星落。”

    “嗯?”

    “我没有给你讲过我的家人。”

    许星落没说话,看向眼前的湖水,她知道他不需要回答。

    但这是她第一次听赵陆扬压抑着什么,欲言又止的孤寂以及溢出的剖心剖肺,她知道,这不同于他的那种“不问就不说”的事态。

    人心需要坦白,故事得以纾解。

    许星落听见他说——

    “我妈妈是个舞蹈家,一生大概也就只懂得怎样在舞台上呈现更好的效果了。”

    “小时候我会跟着她,在台下看她演出。他们都说她是南都最好的舞者。我也坚定不移。”

    “其实那时候我一点也不喜欢看表演,可只有这样,我才能跟在她身边……但后来,她出了意外,高空舞蹈时摔了下来,没有受太重的伤,但她跳不了舞了。”

    “我只记得,我那时候开始,就再也没有见过她跳舞。”

    赵陆扬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的许星落。

    许星落两三岁还在咿呀哭闹缠着许识和谢媛宁的时候,赵陆扬已经知道了高怜不会再登台表演了,他尝过了永远再也见不到得不到的体会。

    那年冬天,南都的天气干燥。

    高怜已经在家一个多月,对她来说,缺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尽管表面依然得体,但悲伤越来越差的精神状态挡不住那点假装。

    她学着照顾赵陆扬,学着煮饭做家务,可赵远初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一个到现在没有工作的人,总是会变得疑神疑鬼。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赵远初第二天早上才回家。

    尽管他说了无数次自己出差工作,甚至之前就和她提到过这次行程,但她还是不相信,臆断幻想越来越真实,和他争吵中,她失手打翻了柜台上的水,正烧着饭菜的油锅被迅速点燃,

    燃气也被沾染。

    太过突如其来,他们采取了相应的措施,可是火势还是蔓延到了客厅。

    火警来时,除了最远处赵陆扬的房间,其他的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

    电台记者出访的很快,高怜和赵远初都去了附近的医院,懵懵懂懂的赵陆扬被人带到安全的地方,又被许识牵着手,来到了许星落面前。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她说她叫星星。

    此后,星星不只是星星。

    从南都,到临州,再到北城,就算她不认识他,星星这两个字也宣告刻在赵陆扬每一寸血肉和脊梁。

    他的内心是一片荒原,没有野花。

    可许星落带着宇宙星辰奔赴而来,牵起他的手,让他不要害怕。

    他有了宇宙中最大的星辰,也有了宇宙中最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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