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陆扬慢慢地放下手机，在镜头外看着她。许星落像是有预感一样，在这一刻和他对视。

    他的眼神很深，可许星落觉得他透露出来的却是温柔。

    许星落歪了歪头，无声地问怎么了。

    赵陆扬向她走了过来，经过身侧在展示柜旁商讨的其他人，忽略了沈然叽喳的吵闹。他也没有选购任何面包，只是单手提着他们在超市买的东西，回答了许星落的问题，“怎么走那么远？”

    “被面包吸引了。”

    许星落本想说是因为自己腿长才走得快，但面对是赵陆扬，她说出的话总会不由自主地换一种方式，一种收敛了些调侃，一种更加正经的方式。

    她问：“你不买点什么吗？沈然在那儿嚷嚷半天了，说那个好吃。”

    赵陆扬伸出了手，想帮他提着袋子，说，“那你呢？不想买点什么吗？袋子给我吧，我提着，你也去看看想吃什么。”

    许星落突然觉得他们在这里相互询问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疏离感，以前她从来不会这样觉得，就算是同样的相互客气，她会觉得理所当然，渐渐熟了以后，她就不会再谦让、虚情假意客气，赵陆扬说什么她会坦然接受。

    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和他介于刚认识和熟络状态之间。

    她摇了摇头，“不用。”

    赵陆扬看着她，觉得习以为常的事突然变了味儿，没有再说话，只是很轻地点了点头。

    等了一会儿，许星落看他没说话。

    她抬头看着他，很直接地问，“我们要这么客气吗？”

    “嗯？”

    许星落靠近了他，甚至能闻得到他身上沾染的面包的香气，她又往前走了一步，直到离他一步之遥，她抬起了头看向他，“我们一定要这么说话吗？不是应该我们一起去吗？”

    她声音放得很轻，对他笑了笑，“不想和我一起吗？”

    赵陆扬顿了一下，放下的手不自觉地想要抬起来拂过面前人的发端，但他没有，只是回以微笑，把问题还给了她，“你觉得我不想吗？”

    “我不会这样觉得。”

    许星落边说边走，从他的身侧经过，衣服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臂，转了转身，又恰巧掉进赵陆扬的眼睛里。

    他只记得她说：走啊，小朋友。

    北城有一片后海，九月中旬荷花依然在开。

    街边的景区小吃琳琅，游客络绎。

    当一行人走向深处，离开人群，穿过街区和喧闹，正巧追到夕阳下的波光。

    谢于风出了商场就有事离开了，只剩下他们四个人在后海边散步，吹着晚风。

    许星落和霍卿婉走在前面，旁晚的风还残留着夏天，吹起了她们额前的碎发。

    “许星落，你之前什么时候来的这里，对这儿这么熟悉。”沈然问。

    许星落没回头，看了眼手机消息，说，“没事就来。怎么，来北城一年了，我还不能逛逛景点，有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啦？”

    身边的霍卿婉拿出了手机，打开相机猝不及防拍了许星落，镜头中的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背景是泛着橙色调的海面，偶然闯入镜头的游轮，成了镜头里的动态感存在。

    “这儿不是离你家有点远呢。”沈然贴心表示。

    许星落点了点头，应了声，“确实，不过这里越走越安静，远，我也愿意。”

    日落光影渐暗，他们在岸边停了下来。

    许星落附身趴在栏杆上，头发被风吹起，不自觉地整理了几下。

    后海没有爱情锁，只有一个流传的说法。

    在后海一起散步追逐日落的人，就永远不会散。

    沈然用手肘碰了碰赵陆扬，示意他抬头向前看。

    赵陆扬放下手机，抬了头。

    夕阳下的水面是橘子味的，周边的光线暗了下去，远处的树影渐渐成了黑色，天边水面的日落漂浮着，是晕开的一抹惊鸿。

    许星落就站在眼前，散开的头发被晚风吹拂撩到耳后，天色渐晚，她就趴在岸边的栏杆上，看着远处沉沉日落洒在水面的熔金。

    她完全就像变了个人，身上不是像他偶尔隐藏不住的破碎感，她看起来是那么自由，安静，嘴角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笑，就像在黄昏，她有了世界上最幸福的感受。

    现在的她，是生命体中最无可替代的纯粹、花火。

    所以，顺理成章，赵陆扬的眼神从来离不开她。他只是在一边，按下了拍摄键，不动声色地拥有了今天的意料之外的惊喜。

    他有了两张许星落的照片。

    身边的沈然看着他一举一动，没有调侃，只是满脸打趣的笑，碰了碰他的肩，“你这可是偷拍。”

    紧接着，沈然就冲前面的人喊着，“霍卿婉，许星落，快看我。”

    她们回了头。

    许星落离得近，看见沈然拿出了手机，“你干什么呢，要偷拍啊？”许星落向前他们走来，伸手要挡住镜头。

    “我这是抓拍好吗，留下你们最宝贵的瞬间。”沈然躲闪着，避开她的手。

    “我谢谢你啊，谁还没看过你拍的照，天仙也挡不住你的死亡镜头好吗。”

    许星落连忙两只手都伸向前，沈然躲她不自觉地后撤，小跑了起来，左右躲闪，还幼稚鬼似地扮鬼脸。

    “挡不住吧，你这样让我拍的还不如刚才的呢。”

    “你还在拍！”许星落追着他，绕过了赵陆扬。经过的那一刻，她抬头看了看，赵陆扬就像有预感似的也在盯着她。

    但沈然明显不打算放过她，在赵陆扬周边绕着圈，拿赵陆扬当掩体躲在身后，许星落好笑地思考了两秒，还是和他一起幼稚围着赵陆扬上演躲闪追逐的戏码。

    忽然，许星落不经意被地上的石砖参差的缝隙绊了一下，一整个趔趄向前扑去。

    赵陆扬立即伸手扶住了她，待她站稳了，眉梢微挑，毕竟这怎么都像是投怀送抱。

    他把手收回，双手交叉在胸前，带着点打量，看着她一脸无奈的心虚，似笑非笑地说，“还跑吗？”

    许星落一时间心头浮现了很多还口的话，但她都没有说出来。

    面前人的问题不是诘问，不是反话，没有任何的示意和丁点的审判似地自以为是，只是在问她接下来还要玩吗，还去追沈然吗，要“报仇”吗。

    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撇开眼，冲着已经跑开的沈然喊着，“沈然，你死定了——”

    天色渐晚，沿岸的灯光亮了起来，远处的树影房屋已经完全成为黑色背调。

    人群多了起来，水面上是霓虹的光，仔细看，还能发现偶尔几只鸭子潜水。

    喧闹声越来越大，但海是静的。

    赵陆扬走到了霍卿婉身边，也靠着栏杆，一同在原地侧身看着他们。

    他们一起，在后海的夕阳转瞬即逝下，从白走到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