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悦怡茶馆,坐落在江宁城最中心的位置,依江傍水。茶楼一楼设大厅,二楼都是包间,私密性极好,即使收费不菲,也从不愁客源。

    二层小楼最尽头的一间包房,门帘隐蔽,推开门却别有洞天。先是一个可供十人落座的茶室,桌边推窗可见枫树泊船,紫檀嵌百宝碧玉屏风后,俨然是供客人休憩的卧室,床榻、书柜,一应俱全,几扇木窗打开,护城河全景可尽收眼底。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小厮敛声闭气,伸手恭迎。

    一身藏青色长衫的李宸砚信步而入,面无表情,不经意泄露的威压使得小厮头垂得更低。

    小厮并不知道这位客人的身份,这间包房从茶楼建立起就没有人用过,直到前两月,这位客人第一次出现在茶楼门口,只展示了一个花型玉坠就叫掌柜变了脸色。掌柜小心翼翼地引客人进入这间包房,并再三叮嘱他们,一定要留心伺候,莫要惹得客人不快。

    他伺候了这位客人几个月,就没见过他脸上流露过明显的喜怒,话也甚少,只一身气势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十一刀紧随其后,止住了想跟进来伺候的小厮:“下去吧。”余下的侍卫分散开来,隐藏在各个角落。

    “殿下。”十一刀走至李宸砚身旁,低声禀告:“那几个铁骑这两天都去查陈家的底细了,没跟着过来。”

    想了想又道:“属下不明白,您好不容易把陈家钓上了钩,哪怕惹陛下不满也要坚持回来调查,为何不让铁骑听您调令,而让他们自己行动,万一他们查出些什么,直接禀明陛下,您这几个月不是白费功夫?”

    十一刀作为李宸砚的心腹,自然知道李宸砚和正和帝之间的关系并不如外人所见的那般亲密。自贤德皇后走后,殿下和陛下之间就像隔了一层若有似无的薄膜,殿下对待陛下的态度更像臣对君,而非子对父。想到这回殿下为查陈家付出那么多心血,十一刀越说眉头皱得越紧,他猜不透殿下的用意。

    “要的就是他们去查。”李宸砚脸上没有愤怒,语气淡淡:“陈家防备心太重,手段又过分高明。那个陈端,呵,真是个老狐狸,可惜生了个蠢笨的儿子。”

    “孤和陈端明着暗着过了几回招,他也不过答应了让闫家出钱参股,事后分利。对于私船出海的细节,竟是半点风声都不露。愿意让闫家上船,不过是怕之前发生的意外走漏了消息,拉闫家下水,必要的时候甩出去替他挡箭。”李宸砚说到陈端,眉眼清明,对他的意图了如指掌。

    “可惜陈天立是个蠢的,嫉恨自己大哥,藏不住,这才被孤摸到了陈家大公子出海的线索。”李宸砚想起陈天立那日偶然流露的妒意,眼神微动。

    “让铁骑出马,陈端定能察觉到有人在暗中查他们,会更紧迫地想把尾巴藏好,同时又把替罪羊闫家推出来。他们要让闫家定罪,就必须得让闫家背负一些证据,这样孤就能顺水推舟把这条线一撸到底。”男声清冽,却又分外有力。

    他自知道私船出海一事起,便早做好了将这条线连根拔起的准备,毕竟若没有绝对的利益为诱,绝对可靠的背景做靠山,陈家自然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做起人口贩卖的生意。

    一路走来的每一步都是精心的设计和考量,陈家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除了一个变数……

    想到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清明眼眸,李宸砚手指微动,他几不可闻地轻咳一声,喉结微微滑动,掩下内心的不自然。

    “原来是这样,殿下英明。”十一刀点头叹服。

    这时,木门被扣响,然后被静悄悄地推开,一道黑色身影闪身而入,单膝跪地:“殿下,陈天立送信,约您今晚在会仙楼一叙。”

    李宸砚毫不意外,陈天立定是受了陈端的指令,鱼儿咬钩咬得更深了。不过,会仙楼?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江宁城最出名的烟柳之地,把地点定在这……

    他眉头微皱:“孤知道了,告诉他,孤会出席。”

    黑色身影点头应是,又像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退去。

    十一刀眉头紧蹙,他消息灵通,更知道会仙楼是什么地,殿下向来洁身自好,再好颜色的女子也得不了殿下半点青眼,这陈天立竟然把会面的地点定在那种地方,犹豫道:“殿下,会仙楼鱼龙混杂,若陈天立居心叵测,做些手脚,这……”

    李宸砚眼里神色更严肃了几分,他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以闫家公子的身份在外行走时,并没有遮掩自己不好酒色的性格,陈天立有心讨好,每每约他会面都是在清静风雅之地,这次故意定在会仙楼,是有意试探他诚心几许,也难保没有做些手脚拿他把柄的意图。

    看来是场鸿门宴啊。

    “令影卫提前扫一遍,这一趟,孤一定要去。”李宸砚下了令,陈家既然自己送上门,他肯定没有不去的道理。

    “是。”

    -

    华灯初上,莹白月光擦过树梢隐现天边。

    会仙楼在江宁城东边的杨柳巷。巷子本因多杨柳而得名,但自从世道安稳,杨柳巷逐渐演变成江宁城里的销金窟。杨柳巷白日寂静,自夜幕落下方才热闹起来,来往人群嘈杂,有坐于车马之内前来寻欢作乐的达官贵人,有打扮得花枝招展,弱柳扶风之态站于路边招揽恩科的风尘女,也有殷勤引客的矮小仆丁。

    李宸砚仍是白日的装束,自巷子前走入,便引来了无数道意味难辨的目光。他没有遮掩自身的气势,但这种神秘感在这寻欢作乐的烟花之地反倒更令人跃跃欲试。有胆大的风尘女刚往前走了几步,便被十一刀半出的利刃吓得连连后退。

    人不敢上,但手中用来调情的花瓣如不要钱般往李宸砚身上砸去,引得他下颌绷得更紧,眼中墨色更深。

    李宸砚看不清周围人的面容,但凭感知也能察觉到盯着他的目光有多少不怀好意。女子心怀算计、男子心中嫉恨,他不费心力便可以察觉到周围人的情绪。

    他微微加快了步伐,几息后终于走进了会仙楼,甩掉了那些令人不喜的注视。

    会仙楼不愧是江宁城里最知名的销金窟,虽然做的是花柳买卖,但愣是给人一种格外高雅之感。楼中女子装束清淡却不失美感,高矮胖瘦,各有千秋,面上的修养也极到位,哪怕心中各有算计,也没有像外面的女子那般令人不适的目光。

    “闫兄,你总算来了。”陈天立大笑着从楼中走出,走至李宸砚身边,极为随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可让小弟我好等。”

    李宸砚并不习惯与人这般亲近,他的身子有一瞬间的紧绷,然后身子往后退了半步,躲开了陈天立意欲揽他肩头的动作,微带冷意道:“贤弟。”

    陈天立一怔,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眼里闪过一丝不满又掩去,若无其事道:“闫兄,快请进。”

    李宸砚跟在他后面走过大厅,进了里面的院子,院子右侧的一间厢房,木门大开,暖黄色光亮伴着醉人的馨香从房内溢出。

    陈天立径直向那间厢房走去,嘴上介绍道:“小弟知道闫兄眼光高,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今夜特意定了会仙楼的头牌-染烟姑娘,为闫兄弹上几曲。今夜你我兄弟,不谈那些琐事,好好享受一番,一醉方休!”

    进得门内,一身水红色薄纱、桃花玉面的染烟姑娘便迎了上来,屈身下拜,声音脆如玉铃:“染烟见过闫公子。”

    李宸砚微掀眼皮,只看得一张模糊朦胧的人脸,心头闪过一丝不耐,面上神色更冷。

    见他不作声,染烟有些挂不住面子,微咬下唇,瞥了眼角向陈天立看去。

    陈天立见李宸砚一副冷淡的模样,使了个眼色。

    染烟会意,盈盈走上前两步,微偏身子就要靠上李宸砚,却被他闪身一躲,摇晃几下才稳住身形,尴尬、恼怒、慌张几种情绪在眼中交织。

    “我不喜女色。”李宸砚转头看向陈天立,声音冷得像冰棱。

    陈天立感受到他毫不掩饰地厌恶与怒意,身子一僵,知道自己过于心急,试探过头,踩上了他的底线。

    他摸了摸额头,假意咳了两声,挥手让染烟退下,讨好开口:“闫兄恕罪,小弟只是好意,想借花献佛。既然闫兄不喜,小弟以后都不会做这种事了,还请闫兄原谅小弟一番好心。”

    李宸砚收回了目光,一言不发地走入屋中。

    陈天立在心中暗骂一句,装什么正经,都是男子,他就不信这闫墨真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他爹有心拉闫家下水,却因看不透闫墨多有顾忌,他今日就要撕下闫墨的面具,拿了他的把柄,好让他爹对他刮目相看一回。

    陈天立眼神一深,匆匆跟上,又恢复了那副憨厚殷勤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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