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陈府的后门被人轻轻地叩了三下，守在门边多时的小厮立马开了一条门缝，两个披着黑斗篷的人极快地闪身走进。
小厮走出门，装模作样地提着灯笼，走上街边倒了夜香，顺便打量了一圈四周房门紧闭的街巷，才关了门，却没看见远处的屋檐上，有一个黑衣人无声地消失。
……
陈父得到下人通知，便急匆匆地披上外袍赶来书房，衣襟上的盘扣还未扣好，在门口迎面撞上同样脸色不好的陈天瑞。
两人对视一眼，进了屋，就看见主位上坐着满脸晦暗的沈知府，陈父简单行了个礼，斟酌道：“大人，深夜来访，可是事态情急？”
沈知府淡淡地扫了衣冠不整的父子两人，神色郁结，嘲讽道：“呵，你们两不愧是父子，都什么时候了，竟还能安然入眠？”
“京城来的钦差都快把江宁城搜个底朝天了，连老夫的后院都没放过！就为了找你们那批货！”
沈知府想起突然闯进自家后院、半点情面不留的铁骑，气得一拍桌子，怒气冲天道：“你们干的什么好事！”
“不是说万无一失的么？老夫看在青青的份上，才肯与你们合作，结果呢？结果你们自己露了马脚，引来了天子的近卫，让老夫替你们擦屁股还不够，还想让我掉脑袋帮你们顶锅？？”
“你们想得美！”沈知府站起，横眉竖目，伸手指着陈父的鼻子骂道：“老夫不管你们如何做，一天之内，你们不能把钦差引走，老夫就把你们那批货主动送上！”
“左右都是死，你们别以为背后有大人物帮忙就肆意妄为，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出事了，谁也别想跑！”沈知府放言威胁，胸脯剧烈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
“大人，大人您消消气。”陈父苦着脸道：“您冤枉小人了，小人哪来的胆子敢让您替我们背锅呀。”
陈父悄悄与陈天瑞对视一眼，无奈道：“我们，我们这不是，消息不及您灵通，就等您通知，才敢动手么。”
“犬子早和那闫家的人约好了，只等您一声令下，犬子就假意带着他们堂而皇之地离港，保证把那钦差的视线转移到闫家身上。”
“您想想，闫家是什么实力，那背后肯定也有高人啊，一旦钦差和那闫家对上，哪还有心思来关注我们这些小虾米，到时我们悄悄把那货物一送走，等那钦差和闫家斗得两败俱伤，回过神来，一切都结束啦！”
“大人啊，小人的犬子一向能干，思虑妥当，更是一颗心都扑在您家千金身上，一把年纪了连通房都没有，就等着此事了结，求贵人开恩，赏个官身，好得您点头迎娶您家千金。”陈父声泪俱下，哭诉道：“小人哪会害您呐？”
陈天瑞低头抱拳道：“大人明鉴，小人和父亲绝无二心，早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等您一声令下了。”
沈知府瞥了一眼低垂着头的陈家父子，脸色稍霁，抚了抚胡须，冷哼一声，道：“最好是这样。”
“事不宜迟，就明晚吧。”沈知府皱眉，拍了板：“就按照我们先前的计划来，明日亥时，老夫会引钦差大人到码头，介时务必让那闫家公子出现在码头上。”
“至于你，”沈知府瞟了一眼满脸憨厚老实的陈天瑞，皱了皱眉：“把尾巴扫干净点，自己藏好了。”
“要真被钦差抓个现行，老夫可保不住你。”
“是。”陈父、陈天瑞低头应道。
待沈知府离开后，陈父望着自己最满意的长子，眉间难掩忧色，道：“瑞儿，明日行动危险，你千万要以自身安危为重，万万不可暴露。”
“若真有万一，宁愿趁乱把沈知府供出，也不可自身犯险。”
“父亲。”陈天瑞哑然，“如果沈知府暴露了，我们又怎么可能躲得过？”
陈父淡淡地瞥了一眼陈天瑞，眼皮耷拉着的眼里满是老谋深算：“我们与沈知府的来往，明面上皆是为了让他照拂钱庄的生意，暗地里的事，可是一点把柄都没留下。”
“我们帮贵人干了这么多事，他在不麻烦的情况下，总要保我们一保的。”
“最惨的不过是陈家现在的家财充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们人在，靠着贵人，总是能再起来的。”陈父手中转着佛珠，目光幽幽，满脸笃定，一改刚刚的委屈软弱。
“可是。”陈天瑞握了握拳，急切道：“若沈家出了事，那青青……”
“那只怪她命不好。”陈父看着满脸焦急的儿子，冷哼道：“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一个沈亦青算什么，真富贵荣华了，多的是女子任你挑。”
“听为父的，明日乃是陈家生死攸关之事，莫要把这些儿女情长放在心上。”陈父目光冷厉，“你是我期望最高的孩子，你该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陈天瑞脸色几经变换，心中挣扎许久，才垂头道：“是。”
……
第二日，江宁城里依然是一派商贸繁荣、风平浪静，全然不知暗地里的风起云涌。
姜家钱铺内，姜如意一如往常坐在书房内，桌上满是摊开的账册，她却有些走神。
她的眼光落在书桌最外侧，那里原本有一只憨态可掬的玉猫，现在却空无一物，不知看了多久，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李宸砚早派十一刀送了书信，里面除了简单的问好外，便只有一句：“今夜月明，宜定胜负。”
她匆匆看完，便把信笺烧了，但那劲挺凌厉的笔锋却深深地印刻在了她的脑子里。
窗外，高大的梧桐树傲然地立着，像极了那人的背影。姜如意看着，心头微微地抽了一下，眼眶莫名地有些干涩。
陈家，沈知府，背后之人，她用笔在纸上一个个写下，然后在前两个上面打了个叉。
她和闫公子因陈家走私案，莫名地被牵扯在一起，同行两月，从敌变友，终是要有个了结了。
只希望他今夜，一切顺利。
这样，她也算给姜如意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