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苏怀着疑惑走进院子，没有见到大丫鬟和小丫鬟，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照明的灯笼烛火在夜色中轻轻晃动。

    她径直上了楼，进得白日里休养的房间，来到窗前将鹦鹉悬挂在木架上。

    不经意间侧头看了眼窗外，云苏愣住了。

    靠西的院角长着一棵高大的紫薇树，这时节花开正盛，如云似霞。树下石桌旁坐着一个人，身姿俊挺，却颇显落寞，正独自饮着酒。

    云苏下了楼，朝他所在之地走去。

    隔着十来步，云苏喊道：“沈彻，你怎么在这里？”

    沈彻闻声一怔，随后转头望过来，见是云苏，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之色。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听红羽说你出去，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王府。”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忧。

    云苏笑道：“我若是要走，定会向你辞行，不会不告而别。”

    目光一转，云苏看见桌上的酒，她问道：“受伤喝酒是不是不太好？”

    “无妨，”沈彻回道，“这是府上大夫酿制的药酒，专治外伤。”

    云苏凑近酒坛嗅了嗅，果然与寻常的酒气大不一样，带着一股不知名的药草清香。

    “能分我喝点不？”云苏馋了，眼巴巴地望着沈彻。

    “你会喝酒？”沈彻笑看着她。

    “会！”云苏赶忙道。其实她喝酒的次数极少，酒量更是提不得，可禁不住她馋啊。

    沈彻翻开一个干净的酒杯，边给云苏倒酒边问：“你出去哪里了？”

    云苏端起酒，先是小尝一口，只觉入口甘柔，唇间清气弥漫，很是爽心，不由得将整杯酒液都喝了下去。

    “去夜市上了，为朋友们买了礼物。呐，这个是送你的。”她说着，从袖中摸出玉坠，放到沈彻面前的桌上。

    “竟还有我的？”沈彻意外道。

    云苏豪气道：“那当然！咱俩虽然才相识不久，却也是生死之交了。只要是我的朋友，礼物都有份。”

    沈彻闻言笑了起来，收起玉坠，又给云苏的酒杯倒上酒。

    他举起杯子，向云苏道：“敬朋友。”

    云苏与他碰杯：“敬朋友！”

    又是一杯酒下肚，云苏蓦然想起个事，问沈彻：“朋友啊，你跟我说实话，在墓里，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识破我的障眼法、看出他们是阴魂的？”

    沈彻没料到云苏会突然问起这个，愣了下，然后坦白道：“你和亦欢去挑衣服的时候，我不是在荷塘钓鱼么？就是那个时候，我看见了你的弟弟。对了，他应该不真是你弟弟吧？”

    云苏嘿嘿一笑，点点头。

    沈彻继续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玄武街，那时候他身上没有生人的气息，也没有影子。但那日在荷塘边，我发现他有了影子，气息也如寻常孩童。这不是很奇怪么？”

    云苏一拍自己的脑袋：“对噢，我怎么忘记这个了！”

    沈彻又笑道：“后来我借着出结界去看红斑灵芝，破除了你的障眼法，再后来，你之所见，便是我之所见。”

    云苏道：“嗐，百密一疏。难怪符霄他们的阴魂身份被点破之时，你一点也不惊讶。可是，你看破后，为何不离开呢？不害怕吗？”

    沈彻道：“我看人的眼光还是可以的，信得过你，你不会害我。”

    两人说话间又饮了数杯，云苏酒量不好，已有几分醉意，神识中却还存着清明。

    她又问沈彻：“那帮黑衣人……就是陆沉那一伙人，你可知是何来历？”

    沈彻：“这个我确实不知。”

    云苏半信半疑地望着他的眼睛：“可是我记得鬼市出现的时候，你能听懂他们说的话。”

    沈彻见她认真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解释道：“我有一位恩师，曾教过我这种语言，却不曾告诉我这是哪一方的用语。”

    云苏道：“尊师也是……鬼市那边的人？”

    “应该不是，不像。”沈彻摇头，回忆道，“这位师父我只在孩童期见过，于七八岁之时教授过我两年，我对他知之甚少。他行事古怪，踪迹诡秘，那时候虽悉心教导于我，却不许我向旁人说起他的存在。期满两年，他不辞而别，此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

    云苏不胜酒力，拿手撑着脑袋，向沈彻道：“他不许你同旁人说起，可你方才同我说了啊。”

    沈彻道：“如今之事已牵扯到阴阳两界的平衡，我不该有所隐瞒，须将知晓的相关事情告知于你，望能帮忙一二。我师父若是介意此事，怪罪于我，来诘问我也是好的，这么多年不见，甚是想念，不知他老人家过得可还好。”

    云苏看着沈彻，忽然傻笑起来，指着他道：“你啊，总是一副很有理的样子。”

    傻笑了一会儿，她觉得脑中愈渐迷糊，神识中的清明也所剩不多。她晃晃脑袋，抬头望了眼天，目光恰好落在上方开得如火如荼的紫薇花上。

    她奇怪道：“这花怎么自己在打转？妖精？”她又望向沈彻道：“你怎么跑树上去了？”

    沈彻说道：“你醉了。若知你酒量浅，就不给你喝那么多了。”

    云苏听得迷迷糊糊，却也知晓自己醉酒闹了笑话，便找补着说道：“夜已深，时辰不早了，我要去睡觉了。”

    说完脚步歪斜着往院门口走，沈彻喊住她：“走反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上前，道：“我引你上楼吧。”

    云苏摇摆着身子道：“不行，你有很严重的洁癖，我不能碰你。”

    “都醉成这样了，你还记得啊，算你有心了。”沈彻抬起手臂，将袖角扬在云苏面前，说道：“牵着它。”

    就这般，沈彻在前，云苏在后，中间连着一只袖子，两人一齐往裁春楼走去。

    云苏醉眼望着前方沈彻的背影，他的伤恢复得没她快，行动起来有些不自然，却丝毫不影响他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贵气和从容。

    走到门口的时候，沈彻的脚步顿住，背对着云苏说道：“往后你来凡界，可以到我这里住，辰王府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云苏听了，忽然打了个激灵，酒醒了一半。

    她想起丫鬟所言，心中暗忖沈彻的这些话是不是对许多姑娘都说过。她诚心拿沈彻当朋友是不假的，但她不希望沈彻将她放到同那些姑娘一样的位置上，那不是友情，是男女之情。

    于是她问道：“像薛姑娘她们那样吗？”

    沈彻身子一僵，转过身来看着云苏，脸上是云苏从未见过的认真。

    云苏听他缓缓说道：“我与她们之间，不是外界传扬的那般，也不是你想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