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

    将军府正院内,老柳追着大步流星往主屋走的晏临川絮叨起没完。

    “郎主,汗血宝马啊!贵不说,那可是陇陵王刚赏赐给您的,您抬手就给弄死了,赶明儿王爷问起,咱怎么交待啊?”

    晏临川脚下顿都没顿,头也不回地道:“交待个屁!”随即抬腿跨进了主屋。

    老柳还想跟进去再说,不料晏临川大手一挥,甩上了房门。

    “完了完了,到时候都是事儿。”老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咂着嘴转身离开了正院。

    牢房里的哀久安也不知等了多久,兴许是一天,两天,又或者更长。地牢里没有窗子,感知不到昼夜的更替,时间在这里是最无用的东西。

    老柳也没再来过了,派来送饭的那个模样斯文的小厮也是熟面孔,不过先前应是没有交集。晏临川不喜热闹,是以将军府的下人算不得多。哀久安虽叫不出所有下人的名字,却也大体都瞧着面善。

    “烦请小哥留步。”当斯文小厮第三次进来送饭,哀久安终于忍不住喊住了他,顿了片刻,才问:“郎主他……不在府上吗?”

    小厮点头答道:“嗯,出门有些时日了。说是近来不太平,关外邪祟和蛮人多有作怪,郎主带人出关应对去了。”

    哀久安作呕,这晏临川说辞还真是冠冕堂皇,谁不知“鬼将军”所到之处,杀人如麻,尸首盈野。难不成那个马夫也是邪祟?不过是他嗜血的借口罢了。

    外面隐约响起一阵嘈杂,那小厮便匆匆离开了牢间。

    是晏临川回来了罢,哀久安有些忐忑。尽管过了两世,面对“鬼将军”,她到底还是怕的。

    不出所料,没过多久,老柳亲自来了地牢,打开关押哀久安的牢门,称晏将军要提她去审。

    来了来了,这一世终究也还是躲不过审讯这一遭。

    老柳走路极快,领着她一路往晏临川的院子奔去,快到哀久安甚至看不清他脚下的动作。加之将军府内庭院众多,地形复杂,依老柳的走法儿,寻常人根本追不上,转眼就跟丢了。不过哀久安有前两世的经历,深谙府内情况,轻车熟路始终跟着老柳。

    老柳又是一路闲言碎语,至于说了什么,哀久安其实没太留意,她全副心思都放在忧心即将遭受的严刑拷打上。

    “到了。”

    老柳叩响了晏临川的房门,里面半晌都没任何动静,这沉默反倒让哀久安觉得毛骨悚然。

    “啧。”老柳皱了眉,凑近了门板,低声唤道,“郎主?”

    “进来。”晏临川的声音仿若从地狱幽幽传出。

    老柳推开门:“郎主,人给您带来了。”转头对哀久安伸出枯枝似的手,“姑娘,进吧,郎主在等您呢。”

    屋内烛光摇曳,却甚是昏暗。空气里的味道诡异极了——那是一股毫无味道的味道。寻常一间房内,无论是清新的还是难闻的,愉悦的亦或嫌恶的,总归是有些气味的。可晏将军的房内,温度、气息均与屋外无异。

    哀久安垂着眼帘,盯着老柳的脚后跟往前走。

    哪想老柳忽地驻足,哀久安反应不及,险些撞上去,踉踉跄跄停了下来。

    老柳转头向她使了个眼色,她起先没懂,愣愣地站着。

    老柳急了,索性上手轻拽了她的衣袖。哀久安这才领悟,噗通一声跪下了。

    她不敢抬头,眼前虽只见得晏临川衣衫的下摆,却也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晏临川居高临下的目光。

    晏临川当真是魔鬼罢。

    哀久安瞥见他衣袍上血迹斑斑,想来这几日定是又杀了不少人。鬼将军手上的命啊,怕是比今夜天上的星星还多。

    “抬头。”晏临川的声音由上方传来。

    哀久安怯怯仰起脸。

    少女粉妆玉砌的面庞在跳动的烛火中暧昧起来,望向晏将军的眸子若明若暗,屋内的一切笼罩着朦胧的暗光。

    晏临川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一双冷漠至极的眼盯住哀久安。

    哀久安注意到他那只戴着铁手套的手上,握着一柄钢锥,不觉打了个哆嗦。

    “到底谁派你来的?嗯?”“鬼将军”再次开口。

    “我真的是采药来此地借宿的。”哀久安着实没胆量看着晏临川说话,解释的当儿,头又下意识垂下了。

    “抬头。”

    哀久安举目,眼里满是恐惧。

    “大半夜蹲在路边偷袭时你胆子不是大的很?现在才知道怕?”晏临川轻飘飘吐出的一句话,却如惊雷般在哀久安耳边炸响,她当然知道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是什么。

    “我……当真是无意才冲撞了大人……请大人饶恕我吧!”哀久安不敢再低头,抓了晏临川血染的袍子哀求。

    晏临川看着脚边的人儿,本就冰冷的眼底漫上一层暴戾。他扬手将衣袍一挥,哀久安整个人便被甩到了站在一旁听令的老柳脚边。

    她趴伏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老柳本想弯腰去扶,晏临川却跨步抢先来到哀久安跟前。老柳一转眼珠,又若无其事直起身子。

    晏临川显然不想再跟哀久安废话,他向老柳扬了扬下巴,老柳意会,手中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根长长的柳条,朝哀久安身上一扔,柳条便肉虫子似的自己爬向哀久安的手脚,末端深深扎进地里,将她捆得结结实实。

    她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余光扫见晏临川举起了那柄钢锥。寒光一闪,哀久安闭上了双眼。

    锥尖入肉,一阵钻心的痛瞬间袭遍全身。哀久安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身后的晏临川没有一丝不忍,手起锥落,不断刺向少女娇嫩的脊背。

    淋漓的冷汗已将哀久安彻底打透,本就单薄的衣裙包裹在身上,又湿又冷。

    她咬了牙硬撑,心里大骂晏临川这个死变态,手段之残暴一次次刷新下限。不仅世世折磨自己,还世世花样频出。

    第一世审讯之时,晏临川不似眼前这般冷静,他低吼着问她不择手段来将军府到底何意。见哀久安东拉西扯不说实话,晏临川怒意正盛之下,甩手将她推倒在地。

    之后他发疯似的捏住哀久安的下巴,将她的脸扳到自己眼前,宛若一头失控的猛兽,瞪着眼底的那一片猩红,死死盯了哀久安良久。

    哀久安是该惧怕的,可“鬼将军”那眼神却令她没来由的悲伤,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直至哭到抑制不住的颤抖,晏临川才咬着牙松了手。

    再后来,提审哀久安成了晏临川每日的必修课,说是提审,许是晏临川见实在从哀久安口里听不来实话,也不屑再问,只叫老柳将她带到他跟前,眈眈看她几刻,便又让老柳送回牢房。

    第二世的晏临川在审问哀久安时表面上还算平静,可哀久安却分明感受到了那平静下蕴藏的一泻千里的疯狂。

    晏临川将她捆在榻上,理也不理,自己则坐在榻的另一侧看书、写字,就让她这看着、陪着。到用膳时间,他自己吃过饭,便又让人送来一份,然后将碗筷端到哀久安面前,亲手喂她吃饭。

    哀久安怕饭里有毒不敢吃,紧闭着嘴巴别过头。晏临川见她不肯,倒也不逼,放下碗筷又自顾自看起书来。

    哀久安就这么不吃不喝捱到了第三天,实在撑不住了,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晏临川随即一杯冷茶将她泼醒,见她睁眼,又让人端来饭菜,不由分说大力捏开她的嘴,将一勺粥粗暴地往里灌。

    哀久安又将嘴里的粥吐出来。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晏临川,他将碗向哀久安掷去,亏得没有砸中,那碗在哀久安脚边嘭地一声碎成好几瓣。晏临川摔门而出。

    晏临川的愤怒来源于哀久安的不诚,可哀久安两世都没想明白,既然自己说什么他都不相信,为何还是执拗地将自己留在府上。

    咣啷——沉浸在回忆中的哀久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那是晏临川将手中的钢锥甩到了她脸前。

    她这才回过神,兴许是痛到麻木,背部甚至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她只觉抵着地面的下巴有些痒,挪开脸瞥了一眼,才发现那是自己滴落的血,已在身下蔓延了一片。

    晏临川由身后跨到她前面,跪下来抬起她的脸,一字一句切齿道:“你到底为何而来?”

    思及晏临川三世以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哀久安汹涌的怒意终于喷薄而出。她顾不得扎进皮肉的柳条,挣扎着撑起身子,直直瞪向晏临川,低吼:“你何不直接打死我来个痛快?反正你也背负了那么多条人命,又何妨多我一个?”

    晏临川显然没想道哀久安会突然爆发,他眼底闪过一瞬间的不知所措,虽然这种失态稍纵即逝,可哀久安确是看得真切。

    晏临川几乎要贴上哀久安的脸。他强压眼底的疯狂,沙哑着声音道:“你不说出实情之前休想有什么痛快的。”

    哀久安没有丝毫退缩,向晏临川又凑近了些,也红着眼,道:“你想从我嘴里听到什么实情?!你告诉我,我说给你听!”

    晏临川气到语塞,从未有人敢如此跟他说话,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念念不曾忘的人。

    他忽觉心口剧痛,喘不过气。想来是自己先前元识损伤严重,尚未恢复所致。眼下心绪波动诱发元识不稳。

    老柳注意到他未戴手套的那只手握紧到颤抖,青筋凸得骇人,猜到他不对劲,上前道:“郎主,时间差不多了,客人尚在厅堂等候,下次再审罢。”

    晏临川强撑住身体起身,大口喘着气,疾步离开了。出了门,他又停了脚步,转身向屋内望了一眼。

    老柳还有什么不明白:“行了,老朽来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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