糕饼

    哀久安本不想凑热闹,可那哭声一阵高过一阵,着实凄惨,加上身为巫医之族的仁慈好善,便带了庆尔过去一看究竟。

    只见街尾处,几个一身粗毛的了挹人围成一圈,蹲跪于地上,哭得撕心裂肺、震天动地。在他们中间,直挺挺的躺着一个了挹人,看样子已失去了意识,任凭周围人如何呼喊摇晃也无甚反应。

    晏临川手下的巡城守卫此时也被喊叫声吸引,四个依着装来看,品级中等的守卫一路小跑着过来查看。

    四人见是一帮野蛮人,说话也听不懂,又在最繁华的街道吵吵嚷嚷地扰乱边城生活秩序,恐是来寻衅滋事的,毕竟陇陵关先前也偶有外族人进来惹是生非,便开始推推搡搡,欲将他们驱赶出城。

    一个年纪稍长的了挹人大力甩开拉扯他的守卫,急不可待地比划起来。他指指地上躺着的人,又指指街边的铺子,嘴里叽里呱啦不知说些什么。

    巫彭人多年游走于各地看病行医,从繁华城镇到淳朴乡村,再从高门府邸到偏远部落,因此无论各地方言还是外族语言,哀久安都略懂一二。不过也只限于日常交流,这也是缘何先前她敢对晏临川说她来自扶伏,而晏临川试探她的那句扶伏脏话,她又并未听出来的原因。

    听那了挹人的讲述,哀久安才知,他们是特意来陇陵城里找医生给地上那人治病的。可了挹国居于深山幽谷之中,消息闭塞,他们哪里知道,巫彭族已被灭了族,这世间已没有医人了。

    奈何那几个守卫不知这帮野蛮人何意,执意将他们往城外赶。双方实在相持不下,那伙了挹人情急之下,纷纷举起了随身携带的三头叉和长矛,冲向巡城守卫。四个守卫见状也拔刀相向,冲突眼看就要升级,一场打斗一触即发。

    哀久安向庆尔使了个眼色,庆尔点头意会,二人便迅速走到两方中间,各拉开一方。

    哀久安挡在守卫身前,毕恭毕敬道:“还请小哥稍安。”

    守卫并不认得眼前多管闲事的少女便是将军夫人,见突然有人来拦,自是烦躁。不过念及将军曾立下军令,旗下士兵不准对百姓作威,一个年纪看来最长的耐着性子解释:“姑娘,城内不许外族人闹事,若被王爷和将军看到了,定要怪罪我等守卫不利,到时可不是姑娘一句话能承担得起的。”

    一旁已被庆尔拉住的了挹人又呜哩哇啦乱叫起来。

    弱不胜衣的庆尔的力量哪及这伙儿半人半兽的了挹人,眼瞅着一个了挹人推开了庆尔,猛地朝卫兵扑过去。哀久安又急忙转头用了挹语对那人迅速的说了几句。那人听后踟蹰片刻,随即安稳下来,眨着眼睛静静望向守卫。

    哀久安又将了挹人的来意和守卫说了。

    守卫闻言,面色登时也软下来,年长的那个轻叹了口气道:“还请姑娘告诉他们,如今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医人,病了就求拜神明,买张魔罗的画像对着祈祷吧。”

    哀久安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魔罗是……治病的?”

    年长守卫虔诚地双手抱拳,在身侧的空中虚虚一拜,一本正经道:“万魔之祖魔罗乃当今世人都拜的神,治病延寿很是灵验。姑娘你连魔罗都不知道,怕不是在闺房待得太久了罢?”

    哀久安追问:“看样子小哥您也拜魔罗?”

    “嗐,先前也不信。后来圣上下旨,兴国百姓,从王公贵族到乡野农夫,必拜魔罗,后来又听有人说,家里不挂魔罗像的都得了怪病。总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保平安罢了。”

    哀久安心下甚是疑惑,这魔罗到底是何方神圣,缘何世间对他的崇拜热潮与巫彭族的覆灭在时间上如此巧合?二者之间又有何关联?

    此时了挹人那边又哀嚎起来,原来地上的病人突然呼吸急促,睁大双眼呕出一大口血后便没了气息。

    救人要紧。哀久安向了挹人表示了自己的诚意,聚拢的了挹人迅速让出一条路,适才激动的那人轻轻扯起哀久安的衣袖,将她引到病人跟前。

    哀久安蹲下身子,温柔地握住病人的一只手,凑到病人耳边,用了挹语一字一句告诉病人,她是来帮他治病的,请他一定要信任她。

    病人虽失去了意识,却也能感知到哀久安的善意。待哀久安拿出光示镜一照,镜中便显示出了那人的病症。

    哀久安将随身携带的药丸塞进病人的嘴里,轻拍着病人的手以示安抚。一盏茶的工夫,那人便已苏醒过来。

    其他的了挹人见状,齐齐跪在哀久安身前,千恩万谢,口里呜哩哇啦高呼一通。哀久安侧耳细听,才知道他们是说她才是保佑他们的神。

    哀久安看着这些质朴淳良的了挹人,又想到自己的族人。他们与眼前的野蛮人一样,为救自己的同胞敢于直面一切困难和危险,可他们又不似了挹人这般幸运,在遭遇灭族浩劫时没有一人出手相助。

    巫彭人从来没有武器,他们信奉良善是行走于世间的利剑和保护伞。因此面对恶者挥舞的刀剑,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要多十恶不赦的人才会血洗与世无争、手无寸铁的巫彭族部落?找出这个人后,她定要将他千刀万剐,以血还血。

    哀久安不觉黯然神伤。

    身旁的庆尔上前来悄声催促:“姑娘,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免得图生事端。”

    *将军府

    晏临川人还没回来,院子已被哀久安装点的“花枝招展”了。

    由院门到堂屋的那条青石板小路上,撒满了各色花瓣,五彩斑斓的毯子似的,给了无生气的院子增添了不少情趣。

    院子里为数不多的几棵树,树枝上挂满了红色的纸条,看起来红红火火、喜气洋洋的。

    老柳锁着眉头,在院门口探头探脑往院里看,刚好遇到捧着生辰糕饼进院的半夏。

    “柳管家,您在这儿鬼鬼祟祟干啥呢?”

    “半夏啊,来,你过来。”老柳朝半夏招了招手,悄声道,“你看这路上铺的花瓣啊,现在是无风无浪,看着挺好,到了晚上若是起了风,不都得给吹跑了啊?”

    半夏捂着嘴吃吃地笑起来:“柳管家,这花瓣是我们姑娘花了一个时辰用二十锅大米饭粘在这地上的,吹不跑的。”

    老柳连摇头带咂舌:“啧啧,浪费粮食!”又转脸看到院里的几棵树,疑惑道,“还有那树上,不年不节的,拴的都是啥?”

    半夏颇为得意地笑起来:“柳管家,您过去仔细看,那上面有字呢。”

    老柳闻言小心翼翼地绕过花瓣,来到树下,眯起眼睛凑近一张纸条。

    “唔,这写得是……长命百岁。”

    “这张……万事顺遂。”“开心喜乐。”

    “柳管家,可是将军回来了?”哀久安透过屋内打开的窗子见老柳进了院,急匆匆迎了出来,“快帮我拖延住将军一会儿,生辰糕饼还没摆好。”

    老柳向哀久安行了礼,笑道:“姑娘莫急,郎主还没回来,老朽只是路过来看看。”

    老柳环顾院子,笑意更深了:“哎呀,这有了女主人就是不一样,原先这院子成日里死气沉沉,被您这么一弄,哎呀看着心情就好——就是有点儿费粮食。”

    “嗯?”虽说最后一句没大听懂,不过老柳向来说话古古怪怪,哀久安倒也没放在心上。

    “待郎主回来,切完生辰糕饼,我让半夏给您送去一块。”说完抬眼又见半夏已将蒸好的糕饼从厨房端来,便将人招呼过来,道,“柳管家您看,我亲手做的糕饼呢!”

    半夏献宝似的将饼捧到老柳眼前,老柳瞪大了眼睛仔细端详半天,末了嘿嘿一笑:“姑娘手真巧啊,不错不错,就是这饼上画的稻草人是何意?还拿个棍子?”

    “……”哀久安不知该如何作答,听了老柳的话心里也打起鼓,不免蹙眉审视起那饼上的画像。

    老柳见哀久安脸色有几分难看,恐自己说错了话引人不快,赶紧打了个哈哈走了。走到院门口又停下脚步,转身对哀久安正色道:“姑娘,待郎主好些,郎主他心里苦。”

    哀久安一怔。怎么个苦法?尸王转世、杀人如麻的“鬼将军”有何苦,那些死在他刀下的亡魂才是真的苦。不要听那老妖精的,无论如何,万不可对晏临川有半分恻隐,取他心尖血,救活巫彭族人才是对天下苍生负责,才是医人该有的仁心。

    半夏见自家姑娘站在那儿若有所思,猜是柳管家方才的最后一句话惹得姑娘不爱听,便轻轻扯了哀久安的衣袖,嘀咕道:“姑娘,您别理柳管家,他老眼昏花,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依奴婢看,您画的这个自画像跟您本人很像呢!您看,这手上还拿着根擀面杖,这不就是您自己做糕饼时的样子吗?您是想表达这饼是您亲手做给将军吃的意思吧……”

    哀久安心烦意乱,不想再听,一个跺脚转头回了屋。半夏则捧着糕饼小心翼翼在后头追着,边走边念:“姑娘您放心,将军定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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