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正义

    哀久安再睁开眼,恍惚间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撑起身子,疑惑地望向四周。

    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嘴里衔着一方丝帕凑过来,将帕子放进哀久安手中。

    “姑娘,你醒了?别难过了,擦擦脸罢。”

    哀久安捏着那方丝帕,苏醒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前世的,今生的,为神的,成人的,汹涌奔腾,让她喘不过气。

    照说自己既已找回了先前的记忆,定是因了祈愿树的树精降下了七彩祈愿叶。可眼前分明是只狐狸,从未听说过树精幻化为狐狸外形的……

    小狐狸莫离看出哀久安的困惑,忙道:“此处确是祈愿树之下,看姑娘您的样子,应是所愿达成了吧?”

    是了,哀久安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与那个她曾倾注了全部情感,不顾一切去靠近的男孩,终究还是走向了命运写好的方向。

    她是该恨他的,他陷她于不义,害她粉身碎骨,莫说他于她跳崖后寻了她万年,就算找了十万年又如何,无心之人何来真情,他根本没有一丝悔意,万年之后,终究还是再次举起屠刀血洗了天下唯一的医族。于她,于巫彭族,于天下百姓,晏临川都罪大恶极。

    “姑娘,您……”莫离欲言又止。

    尸王见山妖要伤她时眼里仿佛要掀翻天下的暴怒,查看她伤势时一泻千里的温柔,莫离都看在眼里。它认识尸王这么久,几曾见过如此有血有肉的尸王,虽不知二人之间发生了何事,既然寻回记忆是这姑娘和尸王共同所求,想来二人前世之情定是刻骨铭心。

    莫离因自己的经历,愿见世间两情相悦皆能得偿,可又担心多管闲事会惹得山妖不悦,犹豫再三,到底念及尸王曾帮过灵狐一族,决定趁山妖正在卧房休息之时,助尸王一臂之力,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也算是报答尸王的救族之恩。

    “姑娘,您既然寻回了记忆,何不去找那个人说清楚?千年来我在这祈愿树里帮无数人实现了愿望,他们当中亦有不少同您一样,是来求前世记忆的,他们醒来时也和您这般模样——感怀不已,动情落泪。您前世定与一人有念兹在兹的牵绊,不如勇敢一点,今生不再抱憾。”

    莫离边说边在心里赔罪,姑娘对不住了,对您撒谎了,不过这也是为了让你二人能放下矜持,互诉衷肠。日后若你与尸王真能成了眷属,就原谅莫离今日的不诚罢。

    感怀?动情?哀久安一哂。她心绪未平,醒来之前祖巫女医自我了断时忿恨尚留于心间,但思及老柳口中晏临川对她入骨的爱意,又有说不出的难受。

    不过眼前这只生的异常娇媚的小狐狸显然并无恶念,又确帮自己实现了愿望,哀久安并未出言反驳,诚心诚意道谢过后,浑浑噩噩出了祈愿树。

    哀久安一只脚才刚踏出树洞,就见粗壮的树干旁一动不动躺着个人。那人身形颀长、一袭玄色衣衫,身子弓着,乌黑的长发将脸遮得严严实实,一只铁手深深抠进土里。

    哀久安心下一颤,想来晏临川昨夜发现自己人不在将军府,便感知方位追了过来,奈何身体实在吃不消,寻到了祈愿树却寻不到洞口,便晕了过去。

    她下意识走过去,蹲下来将晏临川脸上的头发理好,露出那张即便失去了意识,表情亦痛苦不堪的面庞。

    晏临川紧锁着眉头,唇上尽是牙咬的血痕,胸前衣衫破烂不已,肌肉上结痂的血道子若隐若现。

    哀久安整个人如被一支利箭穿堂而过,她也不知她的心为何这般痛,怜悯吗?不,她分明还恨着。怨尤吗?也不是,不然她的眼泪怎会不受控地夺眶而出?

    昨夜月圆,本就是晏临川元识最弱之时,他又加倍消耗,对其加以催动来感知她的方位,再不要命的山高水远来寻。哀久安无法想象他是承受了怎样的痛苦才到了这里。

    如今晏临川的状况,哀久安不用光示镜也知,他的元识已是残烛微光,元识一旦熄灭,那通过元识滋养的心尖血定会枯竭,到那时,族人的复活就当真无望了。

    机不可失。

    哀久安咬咬牙,从怀中掏出四根用于针刺治疗的银针,望向晏临川的心口处,慢慢举起了手……

    与晏临川的过往一幕幕在她脑海中浮现,那个跟着祖巫女医行遍天下炊烟升起之地,将一切行李都扛在自己稚嫩肩头的男孩,转眼已成了守护一方平安的将军。晏临川始终记得祖巫女医的话,不论种族,只问善恶,于是才有了开天辟地以来独一无二的尸王——即便自身是妖,却既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天庭与众神谈论三界统治之法,亦可冲进阎王殿与阎王爷夺回一无辜人类性命。

    再想到晏临川为了还债所做的一切,一万年来不停不歇的寻找,每每月圆之夜的生不如死,一次次消耗元识将她复活,所有努力,只是为求得她一个原谅。

    她该不该原谅?

    祖巫女医也好,哀久安也罢,她身上背负了太多责任,原不原谅晏临川根本不能依她本意。

    这些责任让她不能去爱晏临川,亦不能因了晏临川对她的好便去原谅。

    可她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她想寻一个两全之法。

    怀里巫彭族众人的元识聚集了能量,共同发力,将他们的意识打入了哀久安的脑。族长浑厚的声音震得她的头嗡嗡作响:“小安啊,你在犹豫什么?还不快动手?!”

    “可是他……”哀久安嗫嚅,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的。

    “机会难得,眼下他只一个人,又昏迷不醒,小安,快点杀了这个屠族凶手,为我们报仇。”

    “我们撑不了多久了,我们元识的光又黯淡了。”

    “小安别怕,只要将手上的针刺向他的心脏,我们巫彭族就可以复活了。勇敢一点!”

    是部落里几个阿爹的声音。

    族长见她仍是未动,又急切催促:“动手啊小安!世间需要医人,人类更需要医人,如今黎民百姓的死亡数量大增,魔罗趁机作乱天下,我们巫彭族的复活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天下啊!”

    哀久安只觉身上的道义和责任要将她彻底压垮,她不知如何是好,族长张口天下,闭口人类,她当真承担不起,加上其他族人言辞恳切的央浼,她不堪重负,鬼使神差般的再次向着晏临川举起了手……

    指间的银针寒光毕现,裹挟着“正义”蓄势待发。

    哀久安手腕一转,银针从掌心升起,针尖直直指向晏临川心脏的位置。

    “小破孩,今以你血,换天下病者有其医,可好?”

    “不好!”

    就在针尖旋转瞄准之际,地上的晏临川却突然睁开双眼,猛地起身,用铁手奋力一甩,叮地一声,那几根银针便被打飞,不见了踪影。

    哀久安怔愣住了,原本举着的手颓然放下,失魂落魄望向晏临川。

    这是继这一世的大婚之后,她第二次向晏临川举起屠刀。前几日她杀晏临川时,晏临川那双绝望到双目猩红的泪眼尚在她心里刻着,时不时便要痛一下。可既然没忘,她又是怎么忍心第二次将他往绝路上逼的?她不是医者仁心吗?她不是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吗?为何到了他晏临川这里便残忍得万劫不复?

    铺天盖地的悲伤又一次席卷了晏临川,他只觉全身的血都在沸腾翻涌,烫得他遍体鳞伤。他站都站不稳,如溺水者一般大口喘着气,仿佛稍一泄力,便会沉入万丈深渊。

    哀久安突然怕了。晏临川被整夜的濒死之痛折磨得精疲力尽,眼下刚刚苏醒,元识正是最弱之时,若情绪波动过大,极可能对元识造成更严重的损害。

    晏临川痛苦地捂紧胸口,整个人摇摇欲坠。哀久安下意识去扶。

    晏临川一把甩开了她攀上来的手,用荡妖杖撑住身子,稳了稳心神,勉强站稳了。他望向哀久安的目光中,滔天的怒火在熊熊燃烧。

    哀久安觉得晏临川似乎要将她撕成碎片。

    可晏临川并未如她想象的那般暴跳如雷——他累了,倦了。是该接受了。眼下他什么也不想,只想早日结束这荒谬的一切。

    晏临川眼里的火光扑哧一下熄灭了。

    他面上极为克制,冷了脸,挺直胸膛,声音嘶哑着道:“无论你是祖巫姐姐还是哀久安,都不能原谅我是吗?这一万年的找寻不过都是我的执念。罢了,我的心尖血你且拿去罢。”

    晏临川眼里噙满泪水。纵使视线模糊,他仍是死死盯住哀久安,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永远留在眼底。

    说完,晏临川便举起那只铁手,向着自己心脏的方向插进去……

    “晏临川!不要!”

    有鲜红的液体顺着铁手淌下来,宛如一条条小蛇,弯弯曲曲四处乱爬。

    “晏临川,我让你停下来!”哀久安飞奔过来,却被晏临川另只手射出的火球拦住了。

    晏临川疯了似的,铁手又继续向心脏深处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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