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照例是小吴、田甜和李晓燕的八卦时间。“你们有没有听说，旁边江律师的律所，实习律师就快一年了，就说不干直接转行了。”江律师主打刑事，和徐青原的律所业务不冲突，两个律所离得近，像田甜这种活泛的，和人家律所的工作人员早就交上朋友，平时一起聊聊八卦吐槽各自老板。

    李晓燕觉得很可惜：“为什么啊，这多可惜啊。”田甜早就打听清楚了：“人家受不了了。”原来江律师脾气不好，平时对那个实习律师经常斥责谩骂，这种精神打压，谁久了也受不了。“还有，他们律所很过份，叫人家实习律师接小孩、拿快递、买东西，各种打杂跑腿，就是不让人家跟进案子学东西。”这不就是把人当成廉价劳动力么，人家实习律师拿着那么低的工资，在律所做牛做马，不就是为了能在律师职业学习中有所收获么？

    小吴也说，那这样还不如走人，根本就是浪费时间，还要被PUA。

    “我们律所真的很良心了。”对比之下，徐青原只是对工作要求高，但不会对工作人员、实习律师有其他方面的斥责；

    对于小吴和李晓燕，也是能解答的就解答、能让他们参与的就让他们参与，不会阻挠他们的成长、进步。

    李晓燕真的很珍惜现在的平台。律所的律师不藏私，哪些该注意、哪些该避忌都愿意指点他们。干得久了，李晓燕觉得自己比刚进来时更加踏实，不放过每一件小事，哪怕只是案卷，都能看得出门道，从人家的遣词造句、逻辑层次得出值得学习的地方；同时她也更加勤奋了，越是在行业中做越是能发现自己的不足，业余的时候她没空找朋友闲聊，而是抱起专业，做到一个月啃一本专业书，同时每天学习案例，在法院的官网上学习人家的典型案例，看知名律师的博客看人家的办案思路。

    “这一行是越做越觉得自己还有很多要学习的东西。”李晓燕和小吴感慨。小吴已经过了实习期，开始上手做了一些小案子了，不过他说自己压力很大。毕竟律所其他律师那么优秀，他可不能折了律所的招牌。“你平时要注意积累一些客户，为以后做好准备。”看在大家同在可怜社畜的份上，小吴掏心窝子了：“我们都是小地方来的，只有自己为自己打算。”李晓燕觉得律所还好，律所的资源算是行业中比较好的，律所内的竞争也不大，还会彼此介绍客户。

    “不要太天真。蛋糕就那么大，分多分少看个人。”小吴觉得李晓燕还是太年轻了，律所虽说在培养他们方面算是比较给力的，但是律所又不是他们亲爹开的，还等着人家给你分资源？

    李晓燕没有完全按照小吴说的做。她觉得自己水平还是很有限，要找机会“偷师学艺”，多听多看多想，少说话多做事，不断提升自己、壮大自己。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与其想着怎么积攒客户，不如用心提升能力，客户永远在那里，学习的机会却不是时时有。

    李晓燕更加主动地跟着徐青原学习，跟他办案、接待客户、出庭、和客户沟通。李晓燕发现，徐青原的成功，不完全是因为他的优秀，更多的因为他的付出、努力。

    面对客户有些近乎无礼的要求，徐青原能做到不动声色，但又有理有据、并不妥协地输出自己的观点，并最后达成自己的意愿。恩，该强硬时绝不能让步。

    遇到客户心急如焚，即使知道催促法庭也是无济于事，法庭有自己的流程，但是徐青原还是会和法庭打电话，看似无用，却给了客户一个信号：律师已经尽了自己全力。

    李晓燕也见过徐青原被复杂又纠结的案子弄得恨不得骂粗口的样子。不过他出去转几圈，回去又能心平气和，继续抽丝剥茧，与堆成山的文件博斗。

    和徐青原熟了后，李晓燕实在是忍不住，问徐青原有什么妙招可以那么快平复下来，她要好好学学。“我真的要好好学学，有时候我感觉自己气到都可以拿刀杀人了。根本没办法平静下来干活。”

    徐青原带她感受了下。

    来到最近的医院，这是广州排名前列的医院，许多来自全省各地的患者和患者家属面带忧色，等待一线生机；医院内，有断了手打着石膏的，有断了脚坐在轮椅上的。这些不是最惨的，像肿瘤科的，一个个神色悲苦，脸上再不见欢悦。“医生，你再看看，我女儿还这么年轻，平时也很注意身体，我们家也没有遗传病史，怎么她就得了白血病？”李晓燕听到一个病房内，一个女人大声质问的声音，声音中带着强烈的不相信、不肯信，带着一个母亲对女儿年轻生命遇到病魔的不忿、不平。医生的话李晓燕听不清，后来能听到的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哭声在医院并不算特别。或者无声的悲痛才更绝望。

    从医院出来，李晓燕盯着自己的手，蹦了几下，再次为自己四肢健全、无病无痛感到无比慰。“现在是不是觉得案子之类的根本不算什么了？”徐青原在旁边淡淡说。

    徐青原说，工作中生活中会遇到很多困难，很多时候让人觉得要崩溃要绝望；但是这些在人生漫漫岁月中，其实不算什么，只是当下看不开而已；医院中那些真正的绝望、真正的无助才是让人崩溃。有手有脚有健康，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没事，可以慢慢解决。没有什么过不去坎。心态立马不同了。

    “你年纪也不大啊，怎么有股老气横秋的味道？”李晓燕忍不住了，这不大像个年轻有为的精英会有的感慨啊。徐青原有点想笑：“我刚出来工作时也像你这样痛苦过。没有谁是一觉醒来就变成精英的好吗？当时带我的老师让我到医院走一趟感受一下。”原来这是优良传统啊。

    “我们换个角度啊。看到医院里众生皆惨，人生皆苦，为什么就不能产生珍惜生命、好好躺平的想法呢？”李晓燕作怪。徐青原瞪了她一眼，慢慢地说：“因为我们心里有属于自己的火。”

    李晓燕心里一震。是啊，他们心里都有一股火，哪怕只是照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