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珠荷包

    尤老娘道:“对呀,这马上要成亲了,可不得置办房屋,说来也巧,那薛蟠贩了货回来的途中,遇到了一伙盗贼,正好被柳湘莲救下,薛家为了报恩,得知他要娶亲,正欢天喜地要给他置田安家、买东西嘞。我的儿,那薛家是皇商,采买的房屋、物件想来错不了,说不定比这儿还好。”尤老娘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现下的屋子。

    她们如今住的这几间院子是贾琏为偷娶她二闺女时置办的,虽说四处俱全,但到底和她想象中的有差距。

    “你和你二姐不同,柳湘莲娶你是做正室的。各方面排场都错不了,我生了两个闺女,这杯女婿敬的茶我总算是吃到喽,乖乖,你这以后的福气,要超过你姐姐啦。”说罢,一脸得意之态。

    尤二姐听到此话,不免尴尬起来。

    尤杉从大学毕业之后,一直处于创业阶段,她从没想过结婚的事,如今穿过来,就让她和一个陌生男人成亲,尤杉觉得搞笑。此刻又看到尤老娘那一脸钓到金龟婿的样子,不免生厌,这婚说什么也不能结,即使那个柳湘莲的长相踩在自己的审美点上。

    她冷笑了一声,道:“这事我昨日已经说清楚了,从他柳湘莲说出退婚这两个字,这婚约便作废了,断没有再续的理,这会子又提来干什么。他置办东西与我何干,我问他在哪儿,是想把那把鸳鸯剑还给他。”她看了眼剑:“既已退了婚,还留这剑做什么。”

    尤老娘笑道:“哎呦呦,你还生小柳的气呢。”说着上前掐了一下尤杉的脸,尤杉不知怎的,竟忽的头皮发麻,条件反射的害怕起来。

    “我的儿,我看那柳湘莲是真心悔改的,你若觉得不顺气儿,我帮你骂他两句。唉,说起来,你老娘我,黄土也算是埋了半截了,只想在有生之年,看着你们姐俩都有好归宿,到我咽气的时候,也就闭了眼了。”

    尤老娘摸着三姐的耳垂,道:“我的儿,生气归生气,莫要太任性了。”

    尤老娘笑着,尤杉却感觉那笑透着恐怖。

    尤二姐急忙上前拉着尤杉,道:“娘也是为你好。”她凑到尤杉面前,小声说道:“别再说了,你难道忘了咱们在宁国府过的什么日子了吗?”

    尤杉在听到宁国府这三个字后,全身不觉战栗。她不知道尤三姐在宁国府经历了什么,以至于尤杉的人魂进入后,这副躯壳仍心有余悸。

    尤二姐:“妈,小妹这伤还没好,受了这一遭,咱们让她多养养身子才是。这婚事也急不得。更何况,那柳湘莲房屋还没置办齐全,我倒是想看看,那薛家能把屋子布置成什么样子,要是有一丁点不可心,我第一个不依。”

    尤老娘点点头,她被尤柳这对冤家折磨了几日,也是乏了,让尤二姐搀扶着回房。

    尤老娘和二姐走后,尤杉将枕头摔到地上。

    “他姥姥的,这是什么憋屈日子。连嫁人也要任人排布。”

    她这一摔,牵扯了伤口,疼的她眼冒泪花。哼哼唧唧的躺了下来。

    身边的小丫头要去捡地上的枕头,被尤杉喝住。“不准捡起来,就那么放着,你去给我拿些冰镇梨子汁来。”

    这个时代,各种饮料十分昂贵,更别提冰镇饮品了。即使是在贾府,现代人平平常常就能喝的奶茶也是稀罕物。

    平日里这等高级饮料小厨房只给贾琏备着,那小丫头犹豫了一阵,怕触了尤杉的霉头,只好去了。

    不一会儿,负责厨房的小丫头盛了一小碗冰镇梨汁端过来,看到地上一只枕头。

    “三姐,这枕头怎么还跑地上来了。”

    尤杉道:“拿去洗了,给我换个新的来。”

    小丫头一边捡起来,一边嗔怪她:“三姐,你可是忒糊涂,为了一个男人就抹了脖子。平日里是怎么打趣我们的。”

    那小丫头的语气包含一种心疼,只见她过来为自己收拾枕被,没有其他丫头那样做事畏手畏脚,一副和自己极熟悉亲近的样子。

    她走过来坐在尤杉身边,道:“过来,我看看你的伤。”

    尤杉把脖子扭过去让她看,只见那小丫头十六七岁的样子,圆圆的脸盘,中等身材,全身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她端过梨子汁来,道:“这几日我和叔父他们去采买,没人给你拿冰镇梨水了吧。来,就知道你馋这口,要不是我春婷在小厨房,你哪能得到这个。”

    尤杉看着她,真是一个灵动美丽女子,笑着回到:“是啊,我在这院子里,就仰仗着姑娘你了。”

    春婷微微浅笑,从袖口里拿出一封信并一个缀珠荷包来。

    “这是谁的?”

    “还能是谁的,司棋的呗。”春婷说的极自然:“这个手艺,咱们姐几个之中,也就司棋了。”

    司棋?尤杉没想到,尤三姐竟然和荣国府的司棋有私交。

    春婷道:“看完了记得把信烧了,这里虽然不是宁国府,但也跟了贾府的规矩,不允许私自传递东西信件。”

    春婷这么一说,尤杉想起了书中的事儿,那一回抄检大观园,惜春的丫鬟,那个叫什么入画的,就是以私下传递东西的由当赶了出去。

    只见信上先是寒暄了几句,而后进入正题。

    “…想当年,你我春婷三人在小亭中拜月,我知你一片丹心与柳湘莲,如今听闻柳二爷赠与鸳鸯剑做订婚之礼,随了你的心愿,可喜可贺,我家二姑娘前儿个与孙家定了亲,□□选日子等着娶姑娘过门。我与表弟潘又安之事你已尽知,我是打定主意不随姑娘去孙家的,过些日子,请母亲在太太面前说情,求太太准我退了奴籍,放出贾家去…”

    春婷一边收拾屋子,一边道:“信上是不是说她和她表弟潘又安的事儿。”

    尤杉道:“是,你看过信了?”

    春婷道:“我不识字,看哪门子信。”

    尤杉差点忘了,这是一个大部分文盲的时代。

    “…我出去之后,没了月钱,我表弟潘又安些许认得几个字,如今想谋个安身立命的活计,听闻柳二爷与薛家有救命之恩,望柳二爷向薛家讨个差事,让我表弟有个糊口的营生。”

    尤杉看罢,对春婷说:“她求我让柳湘莲在薛家给潘又安谋个营生。”说完,将信撕碎扔到痰盂里。

    春婷道:“她那时以为你和柳湘莲的事儿稳了,所以就来求你。”春婷放下手中的活儿,在尤三姐身边坐下。

    “前几日司棋她病了。”

    尤杉道:“病了?好端端的怎的病了。”

    春婷道:“她是忧思成疾,月初那阵儿,她和潘又安私会,被鸳鸯姐姐撞上了,若是被鸳鸯告到老太太那里,还不知会怎样呢。”

    尤杉道:“私会?那潘又安是怎么混进贾府的。”

    春婷道:“他们两个干柴烈火,想见面是拦不住的,司棋出不去,只好给后门的张妈拿了些好处,让潘又安混进去了。”

    尤杉带入了一下,如果自己家的保姆趁着自己不注意,把相好的带进家里来,想想都恐怖。更何况这还是一个奴婢可以随意打骂买卖的时代,司棋犯的这个错,后果可想而知。

    春婷说:“司棋说,鸳鸯来安慰她,承诺不会说出去,但她这样始终不是个办法。自打司棋和表弟好了之后,就有了想出去的打算,她们祖孙三代都在贾家做奴仆,她外祖父王善保在老爷太太跟前也是有脸面的,讨一个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不成想,司棋和她表弟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鸳鸯那边也不知信得过信不过,就算鸳鸯信得过,这事儿也难不被其他人知道,贾家人多口杂,可谓是四处漏风。夜长梦多,司棋现在是一天也等不了了。所以托你,给潘又安在薛家谋个差事,只要她表弟在外面妥了,司棋就立马求太太去。”

    春婷把那只缀珠荷包拿过来:“你上次托她做的荷包,给你捎回来了,她不知道你退婚的事,我也是回来才知道的,这只荷包,她原本是用来给你做新婚贺礼的,特意搓了珠子绣上去。”

    尤杉看着荷包,上面的有珠宝攒的花朵,绣工精湛,尤杉作为一名珠宝首饰师傅,深知这样一件缀珠荷包有多费功夫,如果不是交情极深的好友,断不会这样费心费力。

    尤杉想了想,问到:“司棋现在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春婷道:“好多了,今儿个我去见她,人瘦了一圈,一说话就哭,她平日里多要强的一个人。”春婷摇摇头:“我看她那个样子,少不了安慰她,让她宽心,等出去了就好了。只是不曾想…”

    春婷与叔父出去才采买几日,刚回到小厨房就听到丫头婆子们说着柳湘莲和尤三姐的事,她心疼尤三姐,也心疼司棋,她不敢揣测尤三姐的心思,三姐心气高,也不知这婚约还做不做数,如果三姐打定主意不再理柳湘莲,那司棋那边处境更难了。

    春婷道:“三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和那柳湘莲还有没有缓。”

    尤杉只道:“你不必多虑,我和柳湘莲怎样,都不会看着司棋不管。”

    春婷沉思片刻,道:“三姐,我跟你说些贴心话,只怕你恼,若是依我,我是盼着你能和柳湘莲在一起的,那柳湘莲结下薛家这个关系,钱财是不必愁的,我虽没见过他,但听说他模样俊俏,咱姐妹儿嫁人,盼的不过如此。你好了,也能帮衬着司棋。但你以为我是为了司棋或是为了自己,你就想错我了,我也白跟你说这些话了,我是真心为你考虑的,你如若不想在和那柳湘莲纠缠下去,我定是站在你这头的,那柳湘莲不知好歹,退婚就退他的,没了他,咱尤三奶奶还不嫁人了?”

    尤杉见那春婷说的真心诚意,并无半点虚言,对于这样一个小丫头,能说出这话已是难得了。

    春婷又道:“司棋那表弟也是个不提气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会两笔穷酸文字,连自己糊口都成问题。他们俩个也是憋不住的主,若是安分一点,哪有这些事情出来。”

    尤杉叫住她:“好姐姐,这事儿我会去找柳湘莲说说的。”

    春婷道:“你随着自己的意思走,别被我们这些人影响了你。潘又安的事,我也可以找我叔父说说看。”

    春婷嘴上虽说让尤三姐不要在管,自己去找叔父,实则很犯难,他叔父也是给大户人家为奴的,如果有好营生,谁会给人家做奴。

    愁苦之间,只听尤杉道:“我与那柳湘莲还没完。”

    晚间,小丫头给尤杉换了药,尤杉看了眼镜中的伤痕,肿胀着像一条红色的虫子。

    她见外面夜深,便让小丫头去睡了,自己独坐在房里。

    对于前男友能凑两桌麻将的尤杉来说,热恋中的男孩子,是无法忍受不见面的,尤杉有自信,柳湘莲一定会来找她。

    墙外的梆子响了三声,小院越来越安静,东西厢房早已灭了灯,连猫狗都歇下了。

    尤杉挑了挑灯芯,这么晚了,柳湘莲还没有来。。

    后院是客房,自打柳湘莲来了之后,就一直住在那里。

    她带着鸳鸯剑起身去了后院,这一路只觉头重脚飘,踉踉跄跄到了柳湘莲住的地方。

    屋里黑着,尤杉敲了敲房门,这一敲,门打开了,房门没有锁,里面没有人。

    她拉出椅子坐下,只觉头晕眼花,摸了一下额头,又发起烧来。

    她从怀里摸出一包蜜饯来,是用来压吐和缓解头痛的。只是现在吃起来觉得甜的发腻,只得吐了。

    她想起柳湘莲昨晚给她吃的药丸,琥珀色的像薄荷糖一样。便来到柜子前,翻他的行李。

    “谁?”

    尤杉感到颈间一阵凉意,银光乍显,一把剑横在自己的颈上。

    柳湘莲看准来人,急将剑收起。只见她面上没有血色,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刚刚吓到了她,急忙拉过一张椅子,扶尤杉坐下。

    “快把你昨晚给我的药吃一点,我头有些痛。”尤杉道。

    柳湘莲从怀里取出药来,又倒了一碗水给她吃了。

    尤杉吃下一颗药后,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当下觉得好了很多,只是头重的很。

    尤杉望了望门外,见四下无人,只有柳树和冷杉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她对柳湘莲说:“你去把房门关了,锁好。”

    柳湘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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