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即花落

    “轰隆”一声,前面的路骤然坍塌,裹着椒盐的土球被迫停止了滚动。

    一根粗如手臂的黑鞭“啪”一声破空挥下,势如破竹般劈开坚硬的土石地面,掀开了地道的顶部。

    又是一声响亮的鞭声,土球被摧魂鞭卷起,被高高抛向空中。

    土球在空中四分五裂,椒盐在天上三百六十度自由转体,眼看就要自由落地,摧魂鞭像一条黑色巨蟒,蜿蜒着身躯将椒盐卷起,让她在空中转了几圈才停下。

    椒盐踉跄好几步,才勉强在地面上站稳。

    “嘶,好痛!”椒盐被摧魂鞭一圈圈缚住,和鞭子之间只隔了一层单薄的猗兰凝霜裙。那鞭子犹如火炭,隔着单薄的衣料炙烤椒盐的灵魂。

    摧魂鞭的另一头是拿着鞭子、眼神冷峻的百目鬼官。

    百目冷冷道:“没想到还有同党。难怪方才你一边假意配合一边又拖延时间。”

    椒盐被摧魂鞭绑得两眼发黑,只觉又有一口大锅从天而降,砸得她晕头转向。不是在背锅就是在背锅的路上,干脆她改行做锅匠算了!

    百目黑着脸吩咐阴兵:“速速抓捕同党!”

    “是!”数名阴兵出列,去追捕那些意图劫走椒盐的动物。

    接着,百目又转身喝道:“拦住神君!”

    百目心想,此次若能留住姓名,必上天界告应昽一状!身为神君却不以身作则,包庇嫌犯,她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替冥主娘娘讨个公道!

    阴兵刚有所行动,弑星剑“咣”一声出鞘,剑光一寒,应昽冷脸道:“谁敢阻拦?”

    此处仍在命源池畔,无论岸上有什么动静,命源池里活泼的透明源鱼都不受丝毫干扰,兢兢业业地衔起池面上新生的泡泡,投入新的生命。

    旧的生命终结,新的生命启航,循环往复的自然规律不受任何干扰。源鱼从池水里跃出又复而落下,在池面上拍打出此起彼伏的水声。

    摧魂鞭渐渐收紧,椒盐发出难耐的吃痛声。

    百目念起冥主娘娘的恩情,又憎恶椒盐的“欺骗”,不再留情。

    “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摧魂鞭上无数倒刺像铁钉般立起,刺穿她的衣裙,扎入她的肌肤。

    摧魂鞭在将椒盐的魂魄渐渐地从她的身体里逼出来。

    应昽手腕一转,一剑挥出,周围的阴兵瞬间如狂风卷落叶般被扫到数丈以外。

    他飞身跃起,一剑斩断摧魂鞭,百目手腕一震,鞭子脱手,她跌坐在地。

    但为时已晚,椒盐的魂魄在摧魂鞭断开的一瞬间离体,不受控制地向命源池飘去。

    到了命源池的魂魄会被命源池的安宁所吸引。

    这是它们的来处,也是它们的归宿。

    椒盐的完整魂魄,是人形。不是雪花不是珙桐花,只是人的形状而已。但是,这人的魂魄中还隐隐透出一线红色的光芒……

    应昽惊愕之余,飞身而起,想要抓住椒盐的魂魄。

    一旦椒盐的魂魄落入命源池,便会如冥主殒身般在世间彻底消灭痕迹。

    命源池永远都在产生新的魂魄,但世间不会再有一个椒盐了。

    千钧一发之际,命源池畔的幽冥花树上,一只大蜘蛛攀在树上,吐出蛛丝像包裹蚕蛹般将椒盐的魂魄包裹了起来。

    枯繁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了岸边的幽冥花树上,在这危急时刻出手,捞回了椒盐的魂魄。

    应昽扑了个空,差点自己落进命源池。他堪堪止住身形,旋身回岸边站定。

    这时,远远地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那声音断断续续,但应昽修为高深,耳力过人,听出那苍老的声音喊的是:

    “鞭——下——留——人——”

    不多时,一名满头白发的鬼官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来得太急,想停下时,膝盖一时间不听话,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但他跪下时,手里还死死护着一个通体流光的琉璃瓶。他皱巴巴的手在地上擦过,但手上捧着的那琉璃瓶丝毫无损。

    百目认出那名鬼官正是对冥主忠心耿耿的老臣——巫灯。

    巫灯狠狠咳嗽了几声,满面通红,浑身抖得像筛子,再结合他白发苍苍的形貌,很难不令人怀疑他多咳几声就要跟随冥主而去。

    百目扶起巫灯,问:“巫灯大人,您怎么来了?”

    巫灯瞪了百目一眼,放下琉璃瓶,用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百目:“你啊,年轻气盛,差点铸成大错!”

    百目也有几千岁的年纪,可是在活了上万年的巫灯眼里,还是个冒失的年轻人。

    不过,他们所有人在冥主面前都像懵懂的婴孩。

    可惜世间最年长的神祇已经不复存在了。

    冥府的“天”不像人间和天界的天那般明亮。巫灯颤抖的手中,慢慢出现了一盏小巧的灯,照亮了他带来的琉璃瓶。

    琉璃瓶身在灯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在斑斓色彩的中心,瓶中飘荡着一朵花瓣展开似鸽舞的雪白珙桐花。

    应昽在看清那朵珙桐花的一瞬间,瞳孔微微放大。

    百目黯然道:“这是娘娘放在床边的琉璃瓶。我见过一次,还问娘娘为什么放个空瓶子。”

    巫灯老泪纵横,老树皮般粗糙的手在琉璃瓶上不断抚摸。

    他道:“不是空的,从来都不是。冥主娘娘曾对老朽说,当这琉璃瓶中有花盛开,便是她弃世之时。

    “我们所有人都在亿万年的日子里习惯了冥主娘娘的存在,冥府也一直在娘娘的庇护下安宁稳定。

    “但是,身为冥府之人,我们比其他人都明白,生命有终结之时,连冥主娘娘也不例外。只是这来得太突然了。恐怕我们众许多人仍未接受。”

    百目和其他阴兵一起,默默地跪在了泛着幽幽流光的琉璃瓶前。

    珙桐花在瓶中轻轻摇动花瓣,仿佛冥主在安抚冥府众鬼仙。

    椒盐的魂魄在枯繁的蛛丝中,向琉璃瓶所在的方向不安地冲撞。

    枯繁变回人身,松开了裹住椒盐魂魄的蛛丝。

    魂魄丝滑地钻入身体,椒盐一下子睁开了眼。

    她感觉自己像喝酒断片一样,缺失了一段记忆。

    但是她一睁开眼看到那琉璃瓶,就不禁被那流光溢彩所包围的白色所吸引。

    那是一朵,像鸟儿扇动翅膀般在瓶中微微颤抖的珙桐花。

    她爬起来,无视身边的应昽和枯繁,慢慢向琉璃瓶走去。

    “就是这朵花……”椒盐语气温柔,像是回忆起了像羽毛一样柔软的事,“冥主最后想要的,就是这朵珙桐花。”

    百目怔愣了一下,才道:“所以最后你变出珙桐花是为了满足娘娘的心愿吗?”

    巫灯道:“娘娘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她最后的时刻恐怕已经意识不清,但她想看这朵珙桐花,于是让这名仙子变了这朵花满足最后的心愿,是吗?”

    椒盐点头:“我不明白这朵花对冥主有何意义,但是我知道一定对她很重要。这位大人,你知道为什么是珙桐花吗?”

    她心中一直有这个疑问,终于找到机会问出口了。冥主已逝,只能从她在时亲近的数下口中得知有关冥主的事了。

    但巫灯遗憾地摇了摇头。一颗硕大的泪珠从他凹陷的眼窝中滚出,落入杂乱的白胡须中。

    “娘娘不曾和任何人提起这朵花的事……”

    椒盐心中顿感失落。

    琉璃瓶中的花洁白无瑕,如同刚降临于世的婴儿。花开了,冥主的生命却凋谢了。

    一花开,一花落。

    椒盐想起了她在梦中象牙塔看到的那段话:

    “当我死,我将生;当我生,我将死。当我沉睡,我将苏醒;当我苏醒,我将沉睡。”

    可惜,可能能够为她解读这段话的冥主已经不在了。

    象牙塔的预言、珙桐花的约定,这些秘密随着冥主的消逝再度被深埋。

    巫灯点起送行的冥灯,在灯火摇曳中,他混浊的眼珠转动,看向椒盐:

    “多谢仙子送了娘娘最后一程……”

    椒盐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巫灯看向她的眼神晦暗不明,但她总觉得这个时候她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

    多说多错,只要局面于她有利,她就不要说多余的话去横生枝节了。

    一向多话的椒盐难得沉默了。

    巫灯代百目向椒盐致歉:“仙子受苦了。仙子所铸塔,令冥主娘娘不禁想起故人,于是出现先前‘不适’的症状。看娘娘对仙子后来的态度,应是仙子让娘娘想起了早已湮灭的故人吧……娘娘在世上活了这么多年,见过一个又一个亲友陨落,见到仙子,许是生了些亲切……”

    椒盐沉默地听着巫灯的话,总觉得这个老头在帮她。

    这样德高望重的人,为什么对只有一面之缘的她如此亲切?是因为她送了冥主最后一程?是因为她可能肖似冥主故人吗?

    巫灯说话的时候,百目恭敬地站在一旁,像是聆听规训的后辈。

    冥主死后,在冥主旧部中,年岁最长的巫灯俨然成了新的话事人。

    椒盐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对巫灯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百目和一众阴兵向椒盐致歉,再不提起那些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消失的动物。

    百目忽然提起一事:“今日便是幽冥花会最后一日了,没想到,娘娘没能撑过这次幽冥花节。”

    “为了弥补仙子……”

    百目说着,先略带惶恐地看了应昽一眼。

    应昽点头。

    百目向椒盐深深地鞠了一躬。

    “仙子才貌双绝,又送了娘娘最后一程,请仙子担当本届幽冥花魁,与冥府和黄泉乡一起祭奠娘娘。”

    椒盐沉默了大半晌,这会儿才震惊开口:“我?”

    “按照约定,冥府将给予幽冥花魁一块紫骨玉牌,方便以后随时进入黄泉乡。”

    椒盐吞下了后面的话。

    既然如此,也不是不可以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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