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河差点就要接受自己成为诡异生物童养媳的事实。

    差点，就差一点点。

    不过她早知道自己就是个容易上当受骗的冤种。

    爸妈骗她，王叔叔骗她，就连叶修也骗她。

    说好陪她一起去给老爸叶慕下葬，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这么大一个透明人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顾星河找了他半小时。

    床底下，门后边，浴室马桶里——这么狭窄的单人居，就算把人切碎成一千八百块，翻成这样也该找出来了。

    他就是不见了。

    像他出现时那么莫名其妙，他走的时候也是同样悄无声息。

    拖到没法再拖，她在叔叔们的催促下，把门砰地一下甩上了。

    ……去死吧，恋潼癖死变态大骗子。

    顾星河抱着叶慕烧成灰的警服盒子，低头照样骂：老爸你也去死……草你已经死了！

    全他妈都是骗子。

    顾星河喉咙一阵阵发痛，为了不让眼泪流出来，她把眼睛瞪得很大，面无表情地看着叔叔们帮忙挪开妈妈的墓碑，把叶慕的警服盒子一起放进去，一抔一抔填回泥土。

    初春天气回暖，墓园里开了许多野花，顾星河随便揪了两把丢给叶慕，又在野花上边放上了妈妈最喜欢的百合。

    她这次很牛掰，坚持到一滴眼泪都没掉下来。

    简单无声的仪式过后，顾星河告别诸位好心想收养她的长辈，背着挎包自己一个人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夕阳最后的一丝余晖也已经挣扎着谢幕，不远处繁华的街道上渐渐亮起点点明辉。初升的月光斜打在顾星河的背影上，她借着这点光照，边掏钥匙拧开门，边下意识地喊：“晚饭吃什么，快帮我想想，叶……”

    叶……

    ……叶什么来着？

    她想喊谁？她有认识的人和她的原名同姓吗？

    自从被婶婶送到H市后，她不是一直一个人住的吗？

    顾星河开门进门的动作停住，捏着挎包的肩带站在漆黑的狭窄玄关里，脑子一片茫然。

    *

    仗着与生俱来的手劲和力气、从小从叶慕那学来的散打搏击技巧，顾星河没少干些见义勇为的事。

    但警察叔叔阿姨们整理完案件汇总，觉得她最近见义勇为的次数有点多了。

    他们耳提面命，甚至提出想轮班送她上下学来严防死守，可一则公务人员没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去盯一个小孩，二则顾星河属实滑得像条鱼，溜得比他们还快。到头来，居然只能在警察局里逮到她。

    为什么是警察局？呵，又见义勇为进局子了呗。

    “说了多少次，有情况是不是要找警察？见义勇为也是有限度的！”

    “什么叫正当防卫，什么叫故意伤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年轻的警察叔叔一个头两个大，训完这个还要去安抚另一个，“小朋友，需要我帮你叫爸妈来吗？”

    “不用不用。”少年坐在椅子上摆手，“我家离得不远，我待会自己回去就行。”

    顾星河瞄了他一眼，觉得他有点眼熟。

    不过也就是这样简单的一眼，她向他道完谢，就百无聊赖地继续低头玩手指去了。

    这个世界很无聊，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也都很无聊。

    出警察局的时候都到了放学的时间，顾星河没去学校，仰头看天揣着兜走，走了一段路，侧头。

    “你跟着我干嘛？”

    她看向那个少年。

    “没跟着你啊。”少年说，“我也这条路。”

    顾星河一听也有道理，大路朝两边，同行一段路很正常。

    她继续走，弯过拐口，路过小巷，摸进小黑网吧……然后驻足——

    “你他妈这叫没跟着我？”

    “你说脏话了。”少年提醒道，又说，“巧合，真是巧合。我和人约了在这儿见面的。”

    “对了，我叫叶修，你叫什么？”

    叶修，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是因为和她的原名同姓？

    顾星河知道自己春节前后两三个月的记忆出了点问题，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她给忘了，但她白天翻来覆去没想明白，半夜垂死梦中惊坐起也没想明白，索性就不勉强自己了。

    她偏过头，斜瞥来的目光在稍显稚嫩却初现锋利的美貌衬托下，显得傲慢至极：“你在警察局里没听见警察叔叔怎么叫我大名训我的吗？顾——星——河。”

    叶修大概也明白自己的搭讪有点弱智，弯唇笑了一下。

    “……”正处叛逆期的顾星河不说话了。

    即便再想找茬，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笑起来还算好看，脸上带着点婴儿肥，表情有种欠扁的淡定，对她的嘲笑也不以为意。

    怪人。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小网吧，网吧里鱼龙混杂，有抽烟的，有吃泡面的，有拼命敲键盘破口大骂的。顾星河自顾自进去，结果发现叶修也跟到了她的最终目的地。

    靠。

    顾星河心里想，不会又遇上死变态了吧。

    嗯？她怎么说[又]？

    “苏沐秋是吧，电话里和你说过合租的。”

    “秋木苏是吧，我来踢馆了。”

    两人同时开口，互相对视。

    被喊的少年戴着耳机在玩电脑，手边放着一瓶可口可乐，回过头来的时候露出一张清秀的、同样仍带着稚气的脸：“嗯？？你们二位怎么凑到一块了？”

    “巧合。”两个人又异口同声。顾星河严重强调：“真的是巧合。”

    刺鼻的二手烟在小网吧里萦绕如雾，有人随手在电脑桌旁敲了下烟管，在地上掉下一簇还闪着猩红的烟灰。虽然这么说十分老套，但在这间小黑网吧里，这几个少年人确实开启了命运的齿轮转动。

    他们成为了朋友，玩起各种游戏，射击类、经营类、ACT、AVG、MMORPG……什么游戏都玩了一圈，有些游戏还能靠打材料赚钱，当代练赚钱，总之游戏是他们每天忙碌的话题。

    “是不是因为现在每天都泡在游戏里，”顾星河抱着脑袋沉思，“我总觉得我未来是个臭打游戏的。说不准对象也找的是个臭打游戏的。”

    “那还真是完蛋了。”叶修吐槽。

    顾星河深以为然。转身对苏沐橙说：“沐沐，你要加油读书啊，冲散一下我们这里不学无术的家伙的含量。”

    苏沐秋非常赞同：“我们未来的智商高地就靠你了啊。”

    小少女苏沐橙软软地应了一声。

    “除了打游戏，你也不练你的小提琴了？”叶修问顾星河。

    苏沐秋惊讶：“哇，星河你还会这门手艺。你该不会是大小姐吧？”

    “姐你个头。”顾星河疑惑看向叶修，“你怎么知道我会拉小提琴？”虽然成为了朋友，但她还没在大家面前拉过琴呢。

    叶修：“咳……年初春节前吧，你是不是在xx广场那里拉琴来着？我给你投了20块钱。”

    那二十块人民币投完，他本就不富裕的离家出走备用资金更是雪上加霜。

    “哦，那人是你啊！我就说当初在警察局看见你的时候怎么有点眼熟……”顾星河说着说着有点恍惚，突然问，“你当时边上是不是坐着什么人来着？”

    “嗯？”叶修疑惑，“就我啊，没别人。”

    顾星河捂嘴，沉思，放弃：“嘛，算了。下次我去精神科看看。”

    “警察局？精神科？”苏沐秋眼睛噌亮，边上的苏沐橙和他一个表情，兄妹俩探头探脑，一高一矮，容貌肖似，表情肖似，站在一块像两尊漂亮的洋娃娃。

    “你们兄妹俩怎么这么八卦。”叶修嫌弃他，“快走快走，前边队伍都空出来了。”

    他们四个挤挤囔囔地跟上前排，腊月寒冬，长长的队伍列依旧一眼望不到头，尽头竖着巨大的广告牌，荣耀二字在阳光下照得闪闪发亮——

    今天是荣耀账号卡及配件读卡登录器首次发售的日子。

    四人已经排了三个小时的队伍，从早上到午后，光是站姿都换了好几个。

    顾星河歪头出去看队列，绝望地发现按前边的人头数下来，他们起码还得再排一个半小时。

    她小时候跟着老爸叶慕扎马步都没站过这么长时间。

    脚好酸，想坐下。

    “我应该带个小塑料凳来的。”顾星河悔恨。

    她边说着，转过头来，正看到苏沐秋把双脚并拢，招呼苏沐橙坐他鞋上。

    顾星河：……！

    还可以这样！

    她的视线移向了叶修。

    叶修警惕：“干嘛？”

    顾星河指着苏家兄妹俩：“我想这样坐。”

    “……不太好吧。”叶修有点犹豫。

    顾星河目光坚定得能入党：“坐！”

    “行吧。”

    叶修无奈，背过身子，一屁股坐在了顾星河鞋子上。

    顾星河：……

    顾星河：？？？

    顾星河瞳孔地震，听见叶修坐她脚上长长地舒了口气：“真是累死了……谢谢了啊星河，你可真是个好人。”

    “太强了。”

    苏沐秋在隔壁给叶修竖了个大拇指。苏沐橙抱着自己曲起的膝盖咯咯直笑。

    叶修不明所以，顾星河忍气吞声。

    四个人继续前进，又排了一个小时。

    “这游戏要是没像他打出的噱头那么厉害，我一定成为荣耀一生黑。”苏沐秋发表沉重感言。

    他嘴上厉害，可其余三人都知道，自从这家伙从顾星河口中听说有这个游戏后，早早就开始期待，之后更是把荣耀的每一个宣发视频都翻来覆去看了不下十遍。

    顾星河不是没有后悔过自己为什么要在苏沐秋面前提“荣耀”，现在排了一整天队伍，更是满脸写满无敌的超脱，双手合十，连声念阿弥陀佛。

    “如果不是脑子里莫名其妙有个声音催我一定要去玩，这破队伍我是真半点都不想排……哎，动动，前进了。”她低头催叶修。

    叶修就抱着腿蹲起，企鹅似的跟着往前挪几步，队伍不动了，就又坐回顾星河鞋子上。

    “别啊。难得见你对什么东西特别感兴趣。”叶修说，“这要不去玩玩看，岂不是很难受。”

    “对啊，先玩玩看嘛。你们有想玩的职业吗？”苏沐秋兴致勃勃地问。

    他们都是看过官方内测宣传视频的。

    “剑客！”嘴上嚷着不想排队的顾星河一秒速答，“我要先玩剑客！”

    “你还真是喜欢玩近战职业啊。”苏沐秋说，“我倒是觉得远程类的枪系职业看起来很帅。妹你喜欢啥？”

    “嗯……”苏沐橙认真想了想。她不像哥哥姐姐们对游戏这么感兴趣，非要挑一个的话，那就“我和哥哥一样选枪系的，枪炮师吧。”

    “我什么职业都行。”叶修说。他玩的游戏很多，对荣耀的兴趣倒没有苏沐秋那么大，也不像顾星河这样脑子里有莫名其妙的执念。

    “你要当全职高手啊。”苏沐秋吐槽，“真是个狂妄的家伙。”

    叶修笑：“怎么，怕输啊？”

    苏沐秋有个专门的小本子用来记录三人在各类游戏里的胜负情况，而竞技类的游戏，叶修的胜率一直要略胜两人一筹。苏沐秋咬牙切齿：“买到账号卡我们就回去pk！”

    顾星河没理会两个青春期少年，掏掏兜摸出来小钱包，给大家分钱：“行，我要一张账号卡玩剑客；沐秋一张玩枪系；叶修一张玩随便。”

    叶修：“玩随便听起来真的也太随便了。”

    顾星河充耳不闻，给苏沐橙塞钱：“小沐沐你也一张。”

    除了周六日，苏沐橙平日还要照常上学，小少女笑着摇摇头：“首售限购，有一张账号卡就够哥哥玩了，剩下那张不如给你们玩别的职业吧。”

    “那选什么呢？”

    “对了！不是还有个散人职业吗？”苏沐橙说。

    这个说法不算完全正确。荣耀这款游戏共推出了24个职业，玩家可以在20级以前把全职业体验个遍，在升到20级之后再转职成自己最喜欢的职业。

    而散人并非这24职业之一，而是在20级之后不进行任何转职、被誉为第25个职业的职业类型。这是在内测过程中被玩家们挖掘出来的新玩法，也被称为全职业玩法。

    “行。”“可以。”“那就决定了。”

    三个做决定的哥哥姐姐一口拍定。

    他们看着逐渐逐渐缩短的队伍，看着终于快要到手的账号卡，有种泪流满面的解放和跃跃欲试的摩拳擦掌。

    “说真的，不好玩我一定给它撕了！”苏沐秋拿着卡，信誓旦旦。

    “行了，回家玩了。”叶修催他。

    前边的顾星河和苏沐橙早已经手牵手走远。两个少年连忙赶上。

    四人横成两排走过路边巨大的广告牌。

    两个金光闪闪的字映在飘飞的旗帜上。

    ——荣耀。

    这也即将是他们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