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云团来到了延寿院,见老太太正斜倚在床头礼貌地招呼着那位沈大姑娘,便没有出声,只在一旁寻了把椅子坐了上去,静静地听着两人说话。

    此时,这沈大姑娘完全没有了上一回云团见到她时的轻浮,说话多温柔,多规矩,多好听啊。

    “老太太,几日不见,您瞧着脸色可好了许多呢!”

    “老太太,这是我母亲托我特地带来给您尝尝的,说是可以补血安神、延年益寿,您每晚睡前可以泡一盏尝尝。”

    ……

    左一个老太太,右一个老太太,硬是将老太太哄得合不拢嘴。

    云团在一旁观察了许久,末了,沈大姑娘起身道:“老太太,我瞧着今日这天格外要明朗一些,上回来府里去得匆忙,还没来得及去园子里好好赏花的,老太太,可允我去去便回?”

    老太太自是满口答应。

    还未等沈大姑娘转身离开,云团却从一旁跳下了高背椅子,清声说道:“老太太,便让我带着这位姐姐去吧,我来的时候还碰到了昱儿哥哥,兴许我还能去叫上他,陪姐姐一同去赏花。”

    本是众人心知肚明却不好直接说出口的事情,被云团一句话便放到了太阳底下。

    老太太和卢嬷嬷相视一笑,只当孩童稚言,便同云团道:“那便有劳云团了。”

    经上回的偶遇,沈大姑娘打心底不喜欢云团,此时也只得腆着脸,一副害羞的模样同云团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老太太和卢嬷嬷,室内顿时空旷了下来。

    “这沈家大姑娘人长得不错,为人处世也还算大方体面,若能让昱儿动了心思,这亲也结得。”老太太言道。

    “可到底只是个庶女,在身份上同我们哥儿还是差了些。”卢嬷嬷回道。

    “可京城那些个豪门嫡女,因着自己嫡女的身份,也不会这般主动,唉,到底还是怪昱儿,对自己的婚事这般不上心。”

    “我偷偷差人去打听过,这沈大姑娘的嫡母,对她倒是同自己的亲身女儿一般捧着,难怪看起来倒不比那些嫡出的姑娘差。”

    ……

    路上,云团在前,沈大姑娘在后。

    云团出门出得匆忙,只穿了一件从青州带来的衣衫,虽不是上好的料子,倒也齐整规矩。

    上回和这回,沈大姑娘见到的云团都是这副模样,便将云团当成了侯府中一奴仆带来的孩子,嫌她不得规矩,多管闲事,误了她的好事,遂心中满是鄙夷和厌恶。

    待走出一段路程以后,她便对云团道:“小丫头,你方才是想讨好我笼络老太太是不是?别费那劲了,人小胆倒挺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下作的贱骨头!”

    云团的眉头稍稍皱起,这姐姐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张口闭口便是脏话,难怪昱儿哥哥看不上她。

    云团虽生气,但面上不显,仰头望着沈大姑娘道:“姐姐可知昱儿哥哥为何不喜欢你?”

    “为何?”

    云团还未回答,沈大姑娘又反应过来,恼羞成怒辩驳道:“谁说他不喜欢我了,你个臭丫头。”

    说完作势便要上前打云团。

    云团连忙往前跑了几步,离沈大姑娘隔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方又道:“姐姐不是想去见昱儿哥哥吗?你且跟我来,到时候你自己问问昱儿哥哥便是。”

    沈大姑娘到底不敢在侯府放肆,只沉着脸在后面跟着云团往前走。

    今日凌晨下了一场大雨,散了一些暑气,却也将地面淋得湿漉漉的。

    云团领着沈大姑娘往前走,不走那铺满青石板的干净路段,倒是往一旁的泥泞小路走去。越往前走,越是幽深,路面泥水也越多,方才还能避开泥坑走在干燥的泥面上,此时却是黏黏糊糊的,云团的鞋面边缘已经沾了一层湿乎乎的泥。

    沈大姑娘走不下去了,同云团气呼呼道:“你这死丫头是诚心跟我过不去,故意同我做对是不是?”

    云团扭身抬头看向沈大姑娘,眼睛晶亮:“姐姐不是想见昱儿哥哥吗?他就在前头的梅园里练剑,我们走这里过去,能避开昱儿哥哥守在门口的侍从,那侍从甚是顽固,定是不会让姐姐进去的,从这里去,说不定还能给昱儿哥哥一个惊喜呢!”

    沈大姑娘满脸狐疑,并不十分相信云团的话,可扭头往后望去,又是自己方才艰难走过的一路泥泞,退回去不甘,往前走又难。

    最后沈大姑娘恨恨地瞪了云团一眼,才又小心翼翼向前走去。

    走出这片泥泞小路时,眼前便是一面开阔而平静的湖面,阳光撒下来,金光闪闪。

    云团止住脚步,回头对沈大姑娘说道:“姐姐,你且在这等等,我先到前边看看。”

    说完,云团便沿着湖边朝一旁跑去,湖边青草过膝,云团拐了个弯便消失不见了。

    沈大姑娘只怔怔盯着湖面发愣。

    再见云团时,云团站在方才消失不见的地方朝她招手,沈大姑娘以为云团是在招呼着她过去,便快步向前走去。

    只是将将走了一半,脚边似有什么绳索一般,拌住了其中的一只脚不能动弹,沈大姑娘来不及收力,只能眼看着自己生生地往前栽去。

    又好巧不巧,她往前栽去的地方,恰好有一处泥潭,那泥潭无人踩踏的时候,如一面洁净的镜子,映照着浅蓝色的天空。沈大姑娘栽进去的那一刹那,看见了泥潭水面上映照着自己因害怕而显得狰狞的面孔。

    这一刻似乎静止了下来,待沈大姑娘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听到云团在耳旁不停地说着话:“哎哎,姐姐,可摔着哪儿了?可摔疼了?我使劲挥手让你不要走过来,你怎么就看不见呢?”

    沈大姑娘动了动,缓缓从泥潭里爬起来,用手抹了一把脸上沾的污泥,压住心底的怒气问道:“你招手是为了不让我过去?”

    “嗯啦!”云团乖巧地点了点头。

    “你既不让我过去,又为何要带我来这鬼地方?”沈大姑娘的怒气有些些压不住了。

    “不是我不让你过去,是昱儿哥哥不让!我方才看到昱儿哥哥了,昱儿哥哥让我同你传一句话。”

    “什么话?”沈大姑娘把怒气艰难地往下压了压。

    “他让我告诉你。”云团故意咳了咳,清了清嗓子又道,“你回去自己照照镜子,你在他的眼里,便是你现在的这幅模样。”

    沈大姑娘忘了发火,却想到了自己方才倒下去的那一刻从泥潭水面上看到的那张充满恐惧的脸,实在难看。

    而此时,再加上这一脸的污泥,定是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

    沈大姑娘再也克制不住,怒气冲冲正要朝云团发火,却在扭头的那一霎那,看到湖的对面,那片繁茂的梅林里,有一张冷峻的脸,正冷冷地盯着自己。

    沈大姑娘一个激灵,冷不丁想起大家传说中的拱卫司来。但凡进了那拱卫司诏狱的,无不被凌迟、挑筋去骨、剥皮抽肠,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来。

    而那执掌拱卫司的,正是对面那看起来英俊轩昂、人畜无害的武安侯赵时昱。

    一个恍神间,沈大姑娘再朝那边看去时,已不见了赵时昱的踪影,仿佛方才不过是她看花了眼一般。

    沈大姑娘再往云团看去时,只见云团扑闪着一双大眼睛,正无辜地看着自己。

    沈大姑娘禁不住怀疑,眼前的丫头,到底只是个小孩,不管她是什么身份,若没人指使,断不敢这般对待自己,难不成?

    沈大姑娘再次往那片梅林看去,却已然不敢继续往下去想,再也顾不上其它,只取出一块手帕来,往脸上随意地擦了擦,便慌慌往外走去。

    又吩咐方才怕影响自己和赵时昱亲近而命其在园子外头等待的随侍丫鬟,随意抓了个内院里伺候的丫鬟,托她同老太太道声抱歉,说自己有事先行回去了,便匆匆离开了武安侯府。

    云团看着沈大姑娘的这一番操作,有些蒙圈,可心底却是十分开心的。

    那沈大姑娘,本就配不上昱儿哥哥!

    只是午后云团午休起来,听到外头丁香和白芍在说老太太咳嗽得厉害,体虚得紧,心里不免又有些慌乱起来。莫不是上午她欺负沈大姑娘的事,被老太太知道了,老太太被气到了才生病的?

    云团心里十分明白老太太心里期盼的是什么。

    可那沈大姑娘,自是十分不配同昱儿哥哥生孩子的。

    云团心底暗自为自己辩解,脚下却是一溜烟小跑,跑到正在外头收晾晒被褥的李妈妈面前,昂着小脸问道:“奶娘,你可知道吃什么能止咳?”

    李妈妈看着云团正热切地看着自己,不明白她为何这般问,却也十分认真地回道:“在我们老家,这个天气里如果咳嗽了,多会炖上一碗川贝冰糖雪梨吃,吃上几日便好了。”

    云团知道了,便帮着李妈妈将被褥收进屋子里,又拉着她往厨房走去,非要李妈妈帮自己做一份川贝冰糖雪梨。

    李妈妈知道了缘由,当是云团感恩老太太收留了自己,听闻老太太咳嗽了,特地为老太太做的。李妈妈欣慰云团的明理晓事,自是十分配合地为她准备了一份川贝冰糖雪梨。

    云团捧着盛放着川贝冰糖雪梨的食盒,小心翼翼地向延寿院走去。

    方走到延寿院内室外的廊庑下,老太太一阵一阵的咳嗽声便从屋内传来,云团捧着食盒的小手紧了紧。

    她自是希望老太太能长命百岁的。

    片刻后只听得老太太喘着粗气道:“这番午休过来,倒是好了些许,让你去昱儿院里打听沈家大姑娘为何不告而别的,可问出了什么来?”

    卢嬷嬷在一旁回道:“倒是去打听了,只是哥儿院里的人说并没有看到沈大姑娘过去。”

    “哦?难不成人家姑娘都没有见着昱儿?”

    “听路上来往的一个丫头说,见到云团姑娘带着沈家大姑娘绕着湖边小道去了梅园,可要派人再去云团姑娘那儿问问?”

    屋子里一时没了声音,云团端着食盒的小手绷得更加紧了些。

    好半晌屋内才又传出老太太的话来:“罢了,若与沈家这门亲事真成了,兴许心底还会留个遗憾,终究在身份上还是差了一些,也别吓着云团这丫头了,小小的便失了父母兄长,也怪可怜了,待会再送些补品过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别落了营养。”

    “是。”卢嬷嬷应声。

    云团在外头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待心底安定了些,才端着食盒小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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