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她仿佛没有以前那么冷酷了，勇气头一次不被约束地在脑海里翻覆，于是便问了。

    屠云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她以前可能会露出的讥讽表情，但也没有欣喜。

    甚至没有动容。

    宁慎理艰难地道：“我……”

    屠云笑了一下：“你其实知道我对于这类亲密关系想来冷酷恶劣，怎么突然就这么着了？”

    “对不……”

    不等宁慎理回答完毕，她若无其事地道：“没关系。”

    宁慎理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平静，他一早知道她的反应多半如此，却又抱有渺茫的幻想。

    “没关系。”她再重复了一遍。

    屠云扭回头巡视窗外，宁慎理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片刻，才找回思绪：“今晚我守夜吧。”

    屠云的后脑勺摇得拨浪鼓一样：“不成，交给你们，我不放心。”

    说实话，虽然接到了妈妈，但屠云仍然害怕这只是自己的一个梦，末日危险，一个疏忽，意外就能带走人的性命。

    而在黑夜中，意外发生得尤其频繁。

    屠云觉得还是自己亲自来比较安心，经过末日的磨练，她早就习惯了守夜的强度，就经验而言，她是最适合的人选。

    宁慎理没有再劝，苦闷一笑，走了。

    屠云看着窗外，耳朵凝神细听，楼下众人制造的嘈杂声音从楼梯口飘到耳中，让她觉得很踏实。

    和前世孤身颠沛流离的感觉一点也不一样。

    她愉悦地裹紧毯子，心里寻思着怎么分配现有物资，反正不管怎么样，人在就好。

    声音虽然隔着一层楼板，但屠云觉得楼下每个人的行动她都能感应到——宁慎理在整理东西，宁独婧在车库给汽车换防冻液，李老师在阅读从别墅里搜出来的书籍和地图，自家老妈在一楼整理东西顺便警戒院子。

    而赵姨则和常森茂一起陪在孙韵姨旁边，帮着常森茂喂食和灌水。

    一切画面都如此生动，甚至超出了凭听力能够拼凑出的范围。

    屠云想着，一呆，突然支起了身子，惊异地扭回头看着楼梯口。

    她歪歪头，披着毯子站起来走到楼梯处向下望。

    没错，每个人都在她脑海中应该在的位置上，做着符合她脑海中画面的事情。

    屠云的眼睛逐渐睁大，伸出手来看了看，看不出什么端倪，又冲回躺椅前的窗户站定，借着反射的光看自己。

    “看起来好好的啊。”屠云又检查了一遍身体，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

    “难道不是异变？”屠云喃喃道，倒退两步窝进躺椅里，再次凝神。

    却没了刚才的感觉。

    窗外以及全部黑了下去，气温低得可怕，屠云估计已经到了零下，呼吸间是白气。

    楼下的声音渐渐小了，屠明美上来给女儿送了一次水，随后也抗不过末日首日奔波带来的疲累，去睡了。

    屠云坐在原地，如一尊石质的塑像，轮廓冷硬却尤其可靠。

    这样守夜的日子她已经习惯，也不觉得无聊，开始在脑中梳理上一次的记忆。

    按照后来基地科研团队汇总的信息，末日经历一开始反复无常的极端天气变化之后，就会迎来一个小爆发期。

    不仅丧尸呈现指数级增长，动植物也加速异变，从中诞生出的新物种打得人类猝不及防，一半的精力都用在了应付这些新敌人上。

    人类中也诞生出许多异能者，能力各不相同，即便是同一大类，侧重的能力也有所不同，千奇百怪。

    说实在的屠云觉得那些异变生物比起人类来根本算不得什么，变来变去好歹还能看出是什么物种，但人类就不一样了，其中某些异能者外貌改变后你甚至觉得他们来自另一个星球。

    小爆发期后，是三两个月的平坦期，这期间，天气稳定，就算变化也不再像开始这样极端，所有生物都在稳定进化着，其中的佼佼者若是抓住了机会，就能一举在进化树上跃进好几个点，往所谓的“后末日时代新生物”方向发展。

    但好景不长，平坦期过后，因为资源的匮乏，所有物种间开始争夺资源，那些得到进化之神眷顾的生灵发展出不逊于人类的神智，成为极其难缠的对手。

    丧尸尤甚，这些前同胞居然整体性地在进化，反应力体力比普通人的增长要快得多，导致普通人遇上它们很难逃脱，然后就被吭哧吭哧转化成光荣的新丧尸一名，加入到灭绝人类的大业之中。

    其中，对比人类的异能等级，丧尸也被划分成不同的等级，高等级的丧尸智谋不逊于人类，能指挥成千上万只低等级的丧尸，有预谋地捕杀人类。

    屠云想着想着，打了一个呵欠。

    “？”

    她觉得有些奇怪，明明自己下午的时候才睡过觉，怎么这么快就困了。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经过异变，体能还是之前的废物等级，所以连个夜都熬不过吗？

    又打了个呵欠，屠云只能裹着毯子站起身，掐了自己一把，试图用折磨身体的方式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窗外浓黑一团，屠云站着站着，突然好像看到了一团亮光从脚底亮起。

    这团亮光很熟悉，很亲切，但非常微弱，颤颤巍巍，如风雨中飘摇的一点烛光，随时都会被扑灭。

    她想要伸手去摸摸它，却觉得自己不应该用手，而是应该用另外的一处去触碰。

    是……什么呢？

    屠云迷迷糊糊地想着。

    一声惊雷般的暴喝突然爆开在她脑海中：“屠云，屠云！过来看看我妈！”

    屠云清醒了。

    想都不用想，她丢开毯子往楼下跑去。

    跑到孙阿姨的房间，被出门的常森茂狠狠撞到一边。

    “你快看看她！”常森茂红着眼睛，捉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回，急声道。

    屠云几步扑到孙阿姨床边，伸手摸她。

    入手的躯体已经不再颤抖，体温极低，昏暗的小夜灯光线下，孙阿姨面色苍白如纸，胸膛的起伏极其微弱。

    众人被常森茂的呼喝吵醒，聚拢到床边，见到这个情景，全都沉默无言。

    “我妈她——我妈她——”常森茂抖得说不出话：“你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

    屠云觉得自己的头像灌了铅一样，扭动一分都极其困难。

    脑子里浆糊一边，波澜翻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股股地冒上来，挣扎着，冲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