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红瞥了他一眼，动作未变，似乎毫不在意也不想计较。
少年咬着嘴唇，拳头用力到发白，他单薄的胸腔风箱一样起伏，屠云甚至错觉听到他喉咙间发出的“嗬嗬”怒音。
少年的脸色神色闪变不定，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紧握的拳头挥向自己的脸庞，在靠近口鼻处拳头松开，一粒亮晶晶的东西被抛进他口中。
只是一呼吸的时间，屠云却已经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她狂奔几步，看见少年喉头一动，便知道无可挽救。
她的异样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身形敏捷的女孩厉声疾喝：“杀了他！”
同时，枪声接连不断地想起，如一条不断上抬的曲线，注入到对面瘦弱学生的身躯里。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的都惊呆了，在愕然的当下，王大树的弟弟被子弹冲击得倒在了地上，皮肤似乎被奇异地撕裂了。
屠云气喘吁吁，左右看看，试图再找到趁手而强大的武器。
刚给完子弹的教官追上来拉住她，只觉得她疯了：“你干什么！”
屠云甩开他的手，再一指前方：“他吞了晶核！”
初中男生以脚后跟为支点，轻飘飘地从地上支起了身体，他撕裂开的伤口之间，涌出无数暗紫色的肉芽触手，望之让人作呕。
这异变的少年眼睛直勾勾盯着谷红，脚下一蹬，子弹一样飞旋出去。
“谷红！”屠云来不及扭头就大叫。
谷红这几日来平静的脸上出现恐慌，她终究是训练没多久的普通人，毫无章法地后退。
少年在行进过程中异变成了一坨肉瘤样的异种，双脚一缩，滚在地上重重一墩，直直砸向谷红。
谷红险之又险地闪避开了，狼狈地在地上滚出好几圈。
靠得最近的异能者们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屠云心念一动，竭力向曹少校，孙姨和锦芝传递消息。
自己也提了一把砍刀，向异种追去。
谷红似乎正是这位下定决心吞下晶核的少年的目标，它一击未中，立在原地，身上触手绳索一般延伸而去，谷红躲过一击后从惊慌中镇定下来，拔出身上带的匕首，凭借着异能带来的体能加成切削掉伸来的柔嫩肉索，却没料到被切掉的横截面上，几根坚硬的刺被喷了出来，她只来得及挡住要害处，便被刺中，一瞬间巨大的痛苦袭来，几乎叫她痛不欲生。
其他异能者也各自施展本事，可惜他们大多数没有直接战斗力，其余的战斗型还未能够掌握好自己的能力，仅有寥寥数击落到了肉瘤上，却如泥牛入海一样，没翻起任何波浪。
谷红下意识拔出手臂上的刺，滚到在地上，被接踵而来的肉索狠抽了几下，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一步步拖向肉瘤。
另一端场地训练的士兵赶到，肉瘤面对众人包围视若不见，一心致谷红于死地。
“哒哒哒哒——”
十来只枪支齐发，弹雨一样切开肉瘤内部，又无力地被吞噬。
“停！”谷红被拖到近前，害怕误伤了她，热武器只能停下。
谷红从痛苦中缓了过来，慢慢用匕首去割肉索，手臂血流如注使不上力气，谷红红了眼，一口牙咬在已经变得粗糙坚韧的肉皮上，然后头一扬，撕开。
屠云从旁协助，颇为粗暴地用刀插进身体与肉索间的空隙，刀刃外挑，压倒谷红的伤口，她不由得哀嚎一声，狠狠盯了一眼屠云。
在这僵持的档口，屠云千呼万唤的救兵到了。
曹少校化成谷红的模样，站在近前朝肉瘤砍了好几刀，肉瘤似乎被迷惑住了，锦芝紧随其后，无形的高温层从无人的另一侧袭击，肉瘤顿时焦黑，发出古怪的肉碳香气，浑浊恶心，灌进旁观人的鼻腔中，顿时让不少人恶心得吐了出来。
屠云与锦芝配合默契，一个精准控制范围，焦化肉索，一个大刀阔斧砍削，终于把谷红连带着层层包裹扯了回来，滚到一边。
剩下的便好办了，锦芝放开了攻击这团肉瘤，但它实在源源不绝，烧焦外层，又有新的嫩肉从焦壳中破壳而出，颇有一种无穷无尽的感觉。
失去了谷红的总结，它注意力又被易容成谷红的曹少校吸引住了，又要发起进攻。
“这东西怎么不死！？”锦芝有些急了。
孙姨带着小花出现在训练场边缘，屠云道：“这家伙有毒又不好啃，小花别来，在旁边守着。”
肉瘤比之前又涨了一圈，焦黑的外壳碎片被当做暗器一般，在里面嫩肉推动下，朝四面八方发射而去。
众人连忙退开，一时间拿这东西没了办法。
屠云退到锦芝身后，凝神细细感应，异种亮得与它吞下的晶核不相匹配的光球出现在感应中，潮水一般层层翻腾，誓要把自己燃烧殆尽。
她让锦芝朝那个方向烧灼，自己则不断劈开焦硬的外壳，在此起彼伏的拉锯中，慢慢接近核心。
异种似乎感觉到了风险，放弃了对曹少校的攻击，开始退却。
众人步步紧逼，这团肉瘤显得有些迷茫，摸索滚动着朝空隙突围。
屠云与锦芝紧追不舍，将这团智识似乎不高的肉瘤逼到了墙角，屠云途中顺手换了一把极长的刀，追上前，对着异种核心所在直接捅了进去。
长刀直没入柄，屠云用最大力气旋转刀身，将那一块核心旋成一团，回手时切开内部柔嫩的胶质。
高温顺着刀身蔓延入肉瘤内里，肉瘤剧烈地抖动起来。
有些人脸色露出不忍直视的神色，似乎才意识到这团古怪的肉瘤不久前还是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少年。
随着感应中那团光球的消逝，整个肉瘤换成了粘稠的汁液，恰好墙角有条简易的排水沟渠，汁液便渐渐滑入沟渠之中，缓慢打起一个个拳头大小的旋涡。
心有余悸。
两个谷红一前一后走过来，其中一个皱了眉头：“他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说的普通人吞吃晶核的后果，无法控制的力量会在人的体内瞬间爆发，他们会失去理智，只凭本能行动。”
“幸好这学生吞下的是最低等级的晶核，异变成的东西又不具有太大的杀伤力，不然……”屠云没有再说下去。
那“谷红”变幻成曹少校的样子，视线落到真正的谷红身上：“他是冲着你来的，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
谷红僵硬着脸，没有说话。
屠云提醒道：“她之前跟王大树一行人在关于物资的分配上有矛盾，这个学生就是王大树的弟弟。”
“大概是来寻仇的吧，也不知道王大树发生了什么让他这么冲动……做过的事情总会有些影响，以至于导致意外的的结果。”
屠云直视谷红，试图看清她的情绪。
整件事情可谓是因她自恃异能者身份，滥用能力引起，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的源头。
谷红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移开，抿了嘴唇，整个身体僵硬得像是木头。
曹少校也看着她，然后对跟着自己的人道：“打听一下，王大树怎么了。”
他靠近屠云，小声道：“这件事情，难办。”
一边是受不服从规则只为自己的异能兽欺负的普通人，一边是失去至亲至爱性格大变的异能者，那一边都让人焦头烂额，处理不好还容易引发普通人与异能者之间的矛盾。
屠云比出三根手指，曹少校有些糊涂：“这是什么意思？”
屠云歪了头，板下一根手指：“王大树一伙人。”
又一根：“谷红。”
最后竖着中指：“可是那孩子拿的晶核，是从哪里来的呢？”
曹少校脸色变了，甚至顾不上她的手势：“你是说，有另外的人给了他晶核。”
“而且还教唆他吃下去。”屠云露出一个冷笑。
曹少校疑惑：“为什么？”
“也许是听了我的警告还不死心，想看看普通人吃下晶核到底有什么后果，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曹少校看屠云颇为平静的脸色，突然一种笃定的感觉从连接中穿了过来，他不由得道：“你知道是谁？”
“只是有个大概的方向。对晶核有好奇的人很多，基地新建立不久，制度不全，有能力偷偷藏个一两颗起来的更是是十双手都数不过来，问题是，为什么选中了王大树的弟弟？”
“这个人必然是知道王大树与谷红之间的矛盾的，又了解王大树的情况，还能够取得王大树弟弟的信任，勾起这孩子的怒火，挑唆他吃下晶核好报仇。”
屠云叹了一口气：“一个上初中的孩子，他懂得什么？”
“顺着这一事件的链条去查，总好过泥潭里捞戒指。”
曹少校若有所悟，视线落到屠云还没放下的手势上，脸色古怪。
屠云缩回自己的手指，咳嗽两声，转移视线。
她侧头正好看见一个瘦长的人站在一旁，便奇怪地道：“詹砚，你怎么来了？”
詹砚侧着头像是一直在听两人说话的模样，闻言看了她一会儿，又看看场间，才慢慢回答：“我听说训练场这边出了事，过来看。”